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139章 僵局(2)
    霧氣之中,只聽得到處都是宋軍的喊殺和渤海人的慘叫——這個被完顏宗弼派出來北上阻擊的猛安,在拔營時分遭到宋軍大隊騎軍突襲,近乎全軍潰散。

    他們之中,也有些軍將頭目拼了命地發號施令,試圖重整隊伍,可一時之間,這命令卻是混亂不堪,在戰場上亂飛。有的聽到軍令,指揮士卒上馬向兩翼突圍;有的只單純想着先避開那些營中馳騁的可怖重騎,四處亂竄;還有的命令士卒豎起拒馬,原地死守,想着先頂過這一陣再說——這反而加劇了營中混亂。

    “列陣、列陣——”

    只有營地邊緣不到百人的渤海兵,也許是因爲換防的緣故,在宋軍突襲之時恰好大半披甲,這時很有經驗地自發地結成一個圓陣。前排是長槍與盾牌手,中間還有些許弓手與周圍呼嘯而過的輕騎不斷對射,試圖在這亂軍之中苦撐待變。

    只可惜,顧淵這一次打得根本就不是什麼破襲之戰,他們兵分三路發起突擊,就是存了將這一軍至少大部殲滅於此的打算!

    韓世忠和岳飛各帶了三百輕騎,如同高高揚起的兩翼早早地包抄到位,此時已完成了對外圍的絞殺,正在向心兜轉。待重騎兵正面踏營破陣,這些彪悍的輕騎也拋射完最後一輪箭雨,果斷地收弓舉槍,趁濃霧漸散,開始向營地發起突擊!

    而營地之中,渤海猛安早就已經被打散、打垮,哪裏還分得清向何處集結、向何處突圍?

    他們憑藉着個人勇武,三五成羣地發起反擊,但在這些同樣也是百戰餘生的宋人騎軍面前,根本佔不到半點便宜!就算是過馬一刀賭命,似乎也沒有身穿甲冑的宋人擁有更多的本錢。

    營地之外四散的潰軍幾乎是被宋軍的兩支輕騎肆意蹂躪,就連惡戰苦戰打得最多的韓世忠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夢中——這些金軍,就算是附庸的渤海人,曾經也是敢戰、耐戰的,怎麼在自己的兵鋒面前也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在有限的抵抗被輕騎捲起的怒潮吞沒之後,剩下的人便如同待宰羔羊一樣爲他們肆意驅趕屠戮。

    他帶着輕騎從大營東南兜過來,麾下騎軍大都是汴京帶出來的潰軍,經過這快兩個月的連番血戰,已經凝成一支真正的鐵軍,若說驍銳程度,甚至比當年的勝捷軍也不遑多讓!

    即便如此,這未來的無雙名將下手可依然沒有半點放鬆,他揮舞着斬馬刀從後面跟上,輕易砍倒兩個潰兵,而後猛地揮刀振血,朝着自己身旁的宋軍輕騎吼道:“突入!突入!不要管人頭,先跟老子將他們打散——打散!”

    而同一時刻,在營地東北方向上,年輕的驍將岳飛也做了幾乎同樣的戰術判斷。

    他被這顧節度強行夾帶着南下,又不由分說塞給了他半數精騎,除了自己帶來的不足百人,麾下其他兵馬多半對他不大服氣。

    而以岳飛的驕傲心性,眼見如此也正是心底按捺不住,想要藉着一場大戰在這些驕兵悍卒面前證明自己。因而此次南下,前出偵查大半都是這位“嶽指揮使”帶人在做,在今日這場濃重的大霧裏抓住這支渤海騎軍便是他的功勞!

    此刻,他揮着長槊,接二連三地將無心戀戰的渤海輕騎挑落馬下,只看見身邊全是人馬奔馳,喊殺之聲幾乎是一邊倒的發出,也知道此次衝鋒便已經是大局抵定!

    太陽開始升起,他們終於可以看清金兵騎軍大營內的場景——大半戰馬馱馬根本未及看顧,不是四下逃竄就是被拴在地樁上不住掙扎,而顧節度親率的那支重騎,已經如入無人之境。只有營地西南角還有些許渤海戰兵圍城一圈猶自苦戰。

    只是猶疑了片刻,岳飛朝着周圍騎軍沉聲下令:“來些人馬跟我去衝那圓陣!剩下的人,將這些韃子——絞殺!”

    在營地正中,顧淵這個騎戰菜鳥正咬緊牙關,將自己身子儘量貼在馬背上,跟着大隊騎軍轉向。他手中的長槊仍然緊緊夾在自己腋下,槊鋒上也染了血,在剛纔如牆而進的騎軍衝鋒之中根本顧不上去數殺了多少人。

    “殺!殺啊!”他這個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跟着四圍騎士不斷地吶喊嘶吼,要將血脈之中深深埋藏的殺戮本能釋放——不論哪一個時代,這樣的重騎兵衝鋒都足以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更何況,他們已將當面之敵一擊而潰,此時不過是按部就班的掃蕩殘敵。

    一切就如同他兩個月前在汴京外的原野上醒來時映入眼簾的情形一樣,只是今時今日,攻守易勢,他成了騎在鐵騎上收割性命的那一方人馬!

    可就此時,前方的劉國慶忽地舉起右手示意一下,整隊甲騎默契地減速,接着便向兩翼展開。隔着前排騎士,顧淵這纔看到營地一腳有小隊渤海兵依託着兩道拒馬,結陣抵抗。

    “如何停下了——這些殘兵敗將,直接踏平他們啊!”他策馬上前,喘着粗氣,瞥了一眼劉國慶。

    “節度……踏平他們我自然有十足把握,可咱們這些人馬,硬衝這樣的陣勢,難免要付出些傷亡,不如等良臣鵬舉他們圍上來……喏,他們已經來了。”劉國慶雖然算是從杭州府時就與他相識的老人,可如今這勝捷軍中,他對這位小顧兄弟的態度卻越來越恭謹,面對他的疑問也是謹慎地回答着。

    “哦……”顧淵在鞍上活動了一下,似乎是放鬆了一下自己酸澀的肌肉,“我確實是沒想到這一層!”

    他看了看從營地兩翼涌進來的那些輕騎——他們揮刀砍殺潰散的渤海戰兵,向着這營中最後的陣地殺來。

    亂軍之中還傳來韓世忠那獨有的大嗓門:“劉國慶!再衝一次,踏平他們!踏平他們!直娘賊的!”

    ——這傢伙又不知收割了多少人頭,聲音裏隱隱透着一種殺戮的興奮。

    “還用你說!”劉國慶默默地嘟噥了一聲,而後高聲招呼自己人馬:“下馬——步戰!前方統共不到一百人,咱們怎麼打也將他們壓垮了!”

    可這兩員悍將卻都沒注意,尚未散盡的霧氣裏忽然就斜刺出一彪人馬。

    這隊輕騎不過二十餘人,卻速度極快。領頭的騎將單槍突陣,勢若黑色雷霆。他們根本不管不顧韓世忠和劉國慶在一旁的大聲喝罵,竟直向那個渤海軍陣衝過去。

    而那些渤海戰兵也兇悍地拼死搏殺,所有人都將手中長槍的槍尾踩入土中,朝着這不知死活闖陣的輕騎,齊聲怒吼!

    卻沒想到,在那圓陣之前,來襲輕騎忽然之間帶馬迴轉!

    領頭騎將的騎術已堪稱出神入化,彷彿人馬一體,胯下坐騎也是神駿無雙!整匹馬哪怕在這種小半徑的迴轉之中重心已經極度傾斜,卻依然沒有失去平衡——就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那馬上騎將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擲出了手中長槊。

    這支結陣抵抗的渤海軍士原本也是被一員兇悍謀克聚攏,做困獸之鬥,可偏偏就叫岳飛瞅見了他們那些人馬的空擋,在這亂軍之中找到了領軍之人!這一擲,有若龍吟,長槊化作一道殘影,毫無阻隔地透甲穿兄而過!引得兩方軍陣之中都是一陣驚呼!

    而後,緊跟着的那些輕騎一個接一個如法炮製,竟是將精良的馬槊當做投槍,向着軍陣之中的渤海戰兵們擲去!

    渤海人僅剩的那點勇氣終於被徹底擊垮,除了少數人馬絕望之中發起了毫無意義的反衝鋒之外,絕大多數兵馬當即四下潰散,順理成章成爲宋軍輕騎的獵物。

    “——嶽無敵!嶽無敵!”

    剛剛那一隊宋軍輕騎完成了炫技一般的殺戮表演之後竟然就在這陣上高呼起來,而另一邊韓世忠所部似乎也不甘示弱,也是一聲聲地開始高喊:“韓統制威武!”

    看到這一幕,顧淵終於從殺戮的興奮中清醒過來,第一次帶着上位者的視角開始打量自己手下這羣精銳兒郎。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起,由一支雪原上掙扎求存的潰軍蛻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士氣高昂,甚至開始有了些攀比軍功的瘋狂勁頭?

    不過對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在他心底深處,甚至會覺得這樣的競爭是保證軍隊士氣的手段之一。韓世忠與岳飛兩人均是心高氣傲,這樣互爲對手對於他之後的大業總歸是沒有壞處。

    “節度!大勝啊!”已經下馬的劉國慶回過頭來,興沖沖地朝他示意,他原本打算的步戰決勝,看起來也用不了,只能在這裏很是有些眼紅地看着那兩個領軍騎將在那邊耀武揚威,最後苦笑一下自顧自說了一句:“這嶽鵬舉,當真是絕世的功夫!不知他和韓良臣交起手來誰的本事更厲害些?”

    “他們誰的本事更大我沒興趣知道,總之比金人厲害這就夠了!”顧淵笑了笑,擡頭望望天空,太陽已經升起,金色陽光將晨霧滌盪乾淨,露出剛剛血戰之後的戰場——幾百具渤海戰兵的屍體鋪滿這南下的官道。

    他見狀索性將馬槊往鞍上一掛,掀起面甲命令道:“掃蕩戰場!點驗損傷!一刻鐘後吹號集軍,繼續南下。另外,叫虞允文帶人過來收攏戰利品!這種事情他一個人比你們三個殺胚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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