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165章 晨光(8)
    當這位趙殿帥從淮水浮橋走到北岸時候,顧淵和岳飛都已經穿戴好全身護甲,圍着圈子踱步。

    顧淵手中是一柄狹長的戰刀,也不知是哪個女真軍將屍身上撿來的,他掂了掂覺得順手便拿過來用;而岳飛手裏則是一杆白蠟杆長槍,那槍就是軍中尋常制式,這位驍將自己站在擂臺邊拿起來,隨意舞出一片槍花,當即引得臺下勝捷軍士卒一片喝彩之聲。

    “來呀,鵬舉!軍中都叫你嶽無敵,今日本節度也要來試試你嶽無敵的手段!”顧淵還是擺出他最熟悉的高姿防禦姿態,將刀架在自己左護臂上,眼睛就盯着岳飛的步子。兩人在擂臺上,畫着圈一樣對峙。

    岳飛明顯輕鬆很多,他槍尖輕輕點地,聽到顧淵如此開口,方纔認真地點了點頭,道:“節度當心,某這就要來了!”

    說着,這年輕軍將忽然向前一探,槍鋒自下而上挑起,虛晃之後便是一記凌厲的突刺,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

    而顧淵見他步伐一動,也當識破那一記虛招,側身滑步閃過了槍鋒突刺,進而低伏着身子向前揮刀,想要單刀進槍。可卻不料,岳飛將自己手中大槍揮舞成長鞭,在顧淵還在前衝時時候便當頭狠狠劈下。

    白蠟杆子狠狠抽在他肩上,將顧淵打得悶哼一聲——就算身上披了一層鐵甲,他還是覺得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不禁想起曾經老師給自己的忠告——冷兵搏殺終是一寸長一寸強,什麼單刀進槍——戰場上若是沒有以命換命的覺悟就不要去試……

    顯然,面對這位節度,岳飛最後還是收了力道,要是按照他對付金人的打法,恐怕自己骨頭都要被打斷了!

    顧淵穿越而來,之前學的那些本事算是撿回來七七八八,再加上這些天戰陣歷練,總覺得應該還是能和岳飛這等歷史上的勇將往還幾個回合,卻沒有想到這才兩下便敗下陣來,讓周圍押他得勝的軍卒都是一連串的嘆氣。

    而他也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對付對付完顏設也馬那種沒怎麼上過陣的親貴公子還成,真的面對岳飛這種戰陣上不知殺過多少人的傢伙,還是有些不夠看。

    至於韓世忠——他潑韓五明顯就是裝作賣力地陪自己演着玩!

    一招一式都努力控制着力度,還讓顧淵覺得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他怎麼就沒看出來這兵痞是個官場老油條!演到最後讓他都信以爲真,真以爲自己這穿越者堪稱智勇雙全,與韓世忠這等勇力只差一線!

    想到這,他齜牙咧嘴倒抽口涼氣,將刀扔在地上果斷認輸,然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直娘賊的潑韓五!竟敢蒙老子!”

    岳飛聽到這裏,更是有些慌張,前些天他冒冒失失地將順德帝姬叫成了少夫人,鬧了好大一個笑話。

    好在,後來聽說那位帝姬與勝捷軍的淵源頗深,幾乎是過命的交情,因而也沒有追究下來什麼。自己剛剛心下稍安,結果自己這擂臺試手——傷了顧淵不說,怎麼似乎還連累了韓世忠?

    他連忙收起槍,侍立一旁:“節度可有傷到?”

    “穿着甲呢……無事。”顧淵搖搖頭,不過轉眼間也許是碰到了痛處,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其實也不怪韓統制——節度身法、技藝都沒什麼問題,只是刀法試手更適合與韓統制那等大開大合的打法纏鬥不休,遇上長槍天然便吃了虧。而且若是真的戰陣搏殺,節度身上披着的也定是精良鎧甲,我這一槍鞭,傷不了節度多少。而節度這一刺,只要能從甲縫裏鑽進去,可就是殺人之劍了……”

    岳飛雖見顧淵毫不在意,可還是恭謹地解釋分說着,順便也勸慰一下。

    “鵬舉,不必安慰……”顧淵倒是無所謂地搖搖頭頭,笑道,“潑韓五那廝,整天就想着怎麼討好老子!卻不知這樣做,最後真讓我不知道自己斤兩,若是戰陣中對上金軍勇將,怕不是被人一刀砍了還徒增笑話?你這一下打得好,將我打得清醒了些!

    等改天我還得向你討教些保命的法子,不然跟着你們衝陣,還得勞兒郎們照拂,耽誤你們去建功立業……”

    “那倒不會……”岳飛說到這裏,一拱手,壓低聲音,“顧節度……算無遺策,這一戰,飛軍八百里,擊破完顏宗弼,實在是亙古未有的戰法!飛心底佩服得緊!只是飛以爲,這大宋並不缺衝鋒陷陣的大將……缺的是能統帥萬軍,又有戰心的主帥。

    節度所長,在於廟算決勝,而非臨陣廝殺!如節度這等國家重將,實不必親臨險境,若是陣前軍將士卒還需勞動一軍節度臨陣衝突……那可真不是因爲節度英勇,倒是顯得我們這些廝殺漢無能了。”

    他這一席話說得彎彎繞繞,箇中意思顧淵倒是聽了個八分明白——無非是在勸顧淵不要跟着他們突陣,也不知是嫌棄顧淵累贅,還是真心覺得他的腦子比身手厲害太多。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若不每戰衝鋒在前,如何好意思驅使麾下兒郎做這般惡戰、血戰?”顧淵反問一句,“大宋已經到了危機存亡關頭,我可不願只做一個帷幄之中的參謀人物。‘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箇中意思,鵬舉河北人士,比我應該還是要懂的。”

    “看試手,補天裂……補天裂!”岳飛在嘴裏喃喃自語着,聽着這句話,一時之間竟癡了。

    而正在他們沉默的當口,只聽得擂臺下忽然有一明麗的女聲說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兄長,只這一句,便足稱千古絕句了。”

    聽到這聲音,顧淵卻只覺得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前日自己剛剛被這帝姬誆到一處小院裏,不知怎麼就睡着了。醒來時院中已經無人,只有一封信箋放在自己身上,上面寫着趙瓔珞託自己想尋的那幾個名字——他看着那些名字眼熟,可確實想不起來是誰,今天已經將這事打發給虞允文去做了。

    自那之後,他就有些刻意避着這位順德帝姬。畢竟他還不想就這樣簡單地被收了兵權,不想讓自己剛剛拉出來的這支強軍,就這樣被已經朽爛的王朝腐蝕殆盡。

    這時候,她那一席血紅衣甲,又一次走到她身前。也許是當着兩岸那麼多屬下軍將士卒面前,這位殿前司都指揮表現得沒有獨處時的跳脫。反而如那些軍中重將一般,沉着臉、按着劍,只有嘴角泛起抑不住的微笑。

    “不過是偷來的一句,何來千古之說……”顧淵站在擂臺之上,撿起自己丟下的長刀,自嘲。“帝姬渡過淮水,可是有事相商?”

    “也無甚要事,不過——”趙瓔珞想了想,可下一刻她忽地一躍到擂臺之上,倒持長劍,向他行禮:“瓔珞亦想與兄長試手,看看能否與這淮水萬千將士、大宋萬萬士民共補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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