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206章 成王(2)
    可正在這時,一直悶着沒有出聲的劉國慶卻忽然冒出來問了一句:“節度,咱們不就是探到耶律馬五大軍開拔,方纔決定拿下濟南的麼!既然如此,派人向東向北,佈置一道警戒線,短時間拿下濟南府便是,何必憂心這些?”

    這位最早跟隨顧淵的軍將現在已經不怎麼愛說話,這時候也是難得地表態。

    顧淵想了想,歪着頭耐心解釋道:“抓不到敵軍動向,我總是不放心……耶律馬五是宿將,對於戰略上的把握沒多大問題。相對女真那一家子完顏,他用兵稱得上謹小慎微。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此時忽然全軍東出,只留降軍守備濟南府這樣的要地,有什麼理由?要麼是京東留守宋軍主力來襲,耶律馬五想要野戰決勝!要麼便是他探到了我們動向,現在正準備伏擊咱們。無論如何,我們總需要往最壞的方向做打算。”

    如今這局面,同他淮水奔襲時已經完全不同。當年他確信完顏宗弼被吸引在了淮水正面,方纔有膽量豪賭一場。可今日,他什麼也無法確定,戰場對於他,同樣是一片迷霧。

    岳飛眼見着軍中諸將一個個地都沉默下去,於是站出來道:“節度——其實劉統領說得也沒錯。咱們輕騎,有把握完全掌握戰場周圍四十里。而耶律馬五大軍,走這四十里最快也需要一日!若是能夠一日之內拿下濟南……是不是就不用憂心耶律馬五大軍究竟何在了?”

    “一日拿下濟南府?”顧淵瞧了他一眼,知道這年輕的驍將肯定想到了辦法,“說下去。”

    岳飛聳聳肩:“其實也沒什麼辦法,無非行險偷城而已……按照抓來的降軍所說,如今濟南府裏有一萬守軍——其中只有一千是降了金人的正經官軍,其他都是些廂軍、輔兵,或者臨時徵募的民壯。這些人原本都是京東路宋人,真要動起手來,未必會做什麼。

    便是官軍也未必真的會死心塌地與我等拼命……咱們要對付的不過只有金人立的那個濟南知府些許親隨而已。”

    他說着,將手指向代表濟南城的那個土堆:“節度——給我五十人,備足弓弩,我帶他們裝作傷兵混進城中!只要拿下一個城門,接應咱們大軍進來!濟南府守軍沒有一戰之力!”

    說到這裏,營中諸將都是一片譁然——這位嶽鵬舉一直以來以沉穩著稱,誰能想到如今居然提出一個這麼弄險的方略來!

    可顧淵反倒是眼前一亮,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嶽鵬舉,不愧是兩宋之交最出名的名將,提出這一方略,妥妥的就是現代特種作戰的翻版呀!

    他只遲疑了片刻,便果決地揮了下手,示意手下安靜:“五十人可夠?”

    岳飛想了想,也是謹慎應道:“不能再多了,那些周圍巡城的隊伍,最多不過五十人,再多,城中守軍起了疑,不給咱們開門可就難辦了。我們可以讓早先抓來的漢人降軍帶路,讓他們牽頭賺城……”

    顧淵點了點頭,可還是持重繼續問下去:“突襲之下,五十精銳戰兵拿下城門並不難,但需要守多久,你可算過?”

    “拿下城門之後,輕騎夜襲,算起來,大約一刻鐘可至。只靠五十精銳,依託城門而戰,堅守這等時間還是不成問題。”岳飛自然對答如流,顯然這一策略在心底已經細細盤算過一次。

    “那便這樣——鵬舉你去選人!整個勝捷軍的人由你挑!”顧淵說着站起來興奮地搓了搓手,“直娘賊的,咱們今日晚上便去這濟南城裏,抄了那野驢的老窩!”

    ……

    濟南府從齊州升格而來,算是京東西路治所,因爲連接京畿、河北與京東三處富庶之地,在大宋的經濟版圖之中顯得無比重要。

    繁榮之時,南來北往的商隊在此轉運貨物,將那些泊海而來的珍奇之物在此地交割之後再向富麗堂皇的汴京城轉賣,商賈如梭,好不熱鬧。只可惜,如今戰火掠過這片土地,這裏已久不見當初盛景。

    或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年劉光世六萬大軍不戰而逃,進佔此處的耶律馬五也還算約束手下,倒是讓濟南府免遭了一場兵禍。如今這城池在黑夜之中矗立,城上雖然也明顯加派了人手,只是戍守之軍又如何緊張得起來?

    一到入夜,一個個便東倒西歪地縮在角落之中——有些過分的更是喝多了酒,蜷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中,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醒了。

    不過這等安靜的夜色很快就被打破了。

    “睡睡睡!到時候讓敵軍摸上來,夢裏給割了腦袋都不知道!”火光之下,一員披着鐵鎧的年輕軍將按着劍,陰沉着臉,看到這些貪酒的兵痞,除了拿鞭子不痛不癢地抽打幾下,他卻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

    “少將軍……”被一鞭子抽醒的城門守將也是覺得自己頗爲冤枉——金兵在時,那些契丹、渤海人便對他們這些降軍吆五喝六的,什麼辛苦活計都讓他們去做,沒想到好不容易熬走他們,這濟南知府劉豫家的公子劉麟又自封了個將軍,整日盯着他們練兵練兵——可這時候練兵又有何用?

    “哪裏會有什麼人來割咱們腦袋……”那城門守將咧着嘴,尷尬地笑了笑,“這城已經降了金人,那耶律大王若是掉頭回返,咱們開門迎入便是了。至於宋人,更不可能了……少將軍總不會覺得是張榮那個土匪頭子吧!當年我在擂臺上就會過他,我跟你說,張榮在我手底下走不過三合的!”

    “張榮倒還好!我擔心的是勝捷軍!今日,有兩隊向西遣出去的哨探沒有回來,想想可能在附近的兵馬,也只有勝捷軍有此能耐!”劉麟舉着火把,神色不善。

    “勝捷軍?少將軍別開玩笑,他們不是前幾天纔剛剛拿下汴京,這時候估計正在汴京城裏悠遊享受,來咱們京東路打生打死作甚!再說我聽聞那勝捷軍全是騎軍,連一架雲梯都沒有,更何況炮石車了,咱們這城牆,雖不比汴京高大厚實,他們拿頭來撞咱們城牆啊?劉大公子……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愛沒事瞎想,多慮了是不是?”

    那守將說着還故作熟絡地將手搭在他身上,滿嘴酒氣地與他分說:“少將軍放心,有這擔心的功夫,還不如去青樓找幾個姐兒,聽聽小曲,喝喝花酒,然後……”

    只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惹得對面那位年少得志的劉大公子一馬鞭狠狠抽過來。

    “高老四!”劉麟兇狠地瞪了這有些混不吝的城門守將一眼,“給我謹守此處,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本將拿你試問!”

    說罷,他很是神氣地一甩披風,帶着幾個親衛扈從揚長而去。

    背後昏暗的火光中,只見那位姓高的守將原本堆笑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他對着城下啐了一口:“哼,還不是仗着自己老子做狗做得快!自封一個軍將,還真以爲自己是了!跟我這裏耍威風煞氣!這才短短几個月,濟南府來來去去已經換過幾家大旗了?守這城門?比煙花柳巷的姐兒還要隨意,有甚好守的!”

    可就在此時,他卻只看見城下黑漆漆的夜裏,彷彿憑空冒出一隊火把來,他們緩緩而行,如幽鬼一般向着自己戍守的城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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