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236章 暗潮(3)
    劉洪道此時已經被顧淵提拔成了京東路轉運使,這也是一個根本沒有經歷過揚州行在首肯的任命。可顧淵不在乎、趙瓔珞裝瞎、劉洪道裝傻,一羣人幾乎是半推半就地讓這老狂生總覽了京東兩路民事,不過也正因如此,這時候他甚至要比負責作戰的軍將們還要緊張!

    “我們的車馬太少!太少!七日之內如何能將濟南府十幾萬百姓撤到青州來?”

    大帳之中,所有人都在沉默,他卻率先向顧淵抱怨道。

    “顧大節度,你須知道,這些百姓不是你麾下勝捷軍,都是拖家帶口,打不出奔行八百里的壯舉!”

    顧淵對這老臣也是沒有絲毫的客氣,他按着刀,昂首睥睨,緩緩開口,語氣是森冷的:“——你搞錯了劉大人,我是要讓你七日之內,將淄州以西百姓全部撤到青、萊諸州!在港口左近起營帳,暫做收容——七日之內,我要這淄州之西只有勝捷軍士!我要與這些金兵焦土而戰,不能給金軍半點以戰養戰的機會!”

    他說完,森然的目光掃視全場,讓勝捷軍諸將都有些懼怕他的目光。但至少,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宋、金兩大帝國之間的空前國戰——而他們京東路毫無疑問,首當其衝迎擊金人兵鋒!

    “七日?全部?顧節度——這……”

    劉洪道聽到這裏,幾乎震驚在原地。他之前也是聽說過堅壁清野這般軍略,卻沒想到這位節度居然會如此狠辣,打算留給金軍一片焦土!京東商路繁華,以濟南府爲最,這幾乎意味着將京東路半數財富化作烏有。

    “——這等時候了,別捨不得那些瓶瓶罐罐!宋金兩個龐然巨物對撞在一起,戰場擺在哪裏,都會是這等結果,咱們這些凡人,能全一條性命已是萬幸!就跟他們說,這一仗打完,我顧淵但凡有一口氣在,定給他們再置一片家園!”

    顧淵見他猶豫,皺着眉,不由分說便是一通令下。他這時候,名義上仍然手握七萬大軍,說起話來生殺予奪的氣度即使是劉洪道這般名臣都有些招架不住。

    “除偵騎之外,淄州以西全部兵馬由你調配!七天,我只要你劉大人給我一片方圓百里,能與金人不死不休的戰場!我說句誅心的話,若是能將女真的七萬東軍覆滅於此,便是將整個京東路打碎了,這一仗咱們也需要堅決地打下去!”眼見劉洪道仍猶豫着想要開口,他又補充說道,聲音中彷彿還帶着金屬的顫音。

    “荒唐!真是荒唐!你我抗金難道不是爲了守一方安寧……”劉洪道是本地父母官,從沒想過金軍未至,自己居然要動員百姓先離開自己世代耕作的土地,而且聽顧淵的意思,他似乎還打算將整個濟南府左近化作一片白地!

    可他盯着顧淵,這年輕的節度沉默地對視回來,滿身威風煞氣,竟是毫不動搖。

    最後他只得狠狠跺腳,拱手移開了自己的目光:“那麼——如顧侯爺所願!”

    而他這邊幾乎是話音剛落,從一衆軍將中又站出一位披着重甲的騎將。

    “節度!我就想知道,這一戰節度打算如何打!”

    說話的是岳飛麾下的猛將牛臯。濟南克復之後便被留在那裏鎮守,對這京東、河北交界之處防務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他揮着粗壯的手臂,情緒激動:“若是濟南府左近,只有一條濟水和丘陵起伏,根本無險可守!咱們兵力不足,若想與金軍一戰,還得向北前出甚至到黃河附近埋伏金軍,方能挫其銳氣!”

    “那不行……”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劉國慶打斷了。韓、嶽二位不在,他便是顧淵之下第一人,開口說起話來,分量還是很重的,“金軍輕騎比我軍要多上不少,戰場控制能力只強不弱,萬人以上的伏擊,幾乎不可能成行。要想一擊而中,還得依託騎軍!我們的騎軍太少、太少,還得負擔如此漫長的警戒線,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那便在濟水立營,依水而守……”張泰安審慎地提議,可也被顧淵搖搖頭直接否決了。

    “守不住的,濟水太淺,如何擋得住完顏兀朮的鐵騎?到時候咱們濟水大營孤懸於外,後勤被截斷,可就是萬劫不復!還不如退到濟南府依城而戰——金軍不善攻堅,堅守半年,當能退軍。”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趙瓔珞卻忽然間插嘴問道:“金兵南下,自河北路至京東路,能有幾條可供大軍通行的線路?”

    顧淵示意了一下,這一次竟然是那位叫做耶律明浦的契丹降將悶着聲拔出刀,就在沙盤上畫了起來。

    他的漢話帶着奇怪的契丹強調,還混雜着些許燕地口音,不過說起行軍路線來卻能在勝捷軍諸將面前侃侃而談,再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從燕京出發,該有兩條道路可以到京東路——一條路可沿黃河南下,過雄州、河間,從禹城入濟南府地界,這條路只有些丘陵起伏,又有河流輔助運送輜重,不過路上需要連過幾條水障,不太適合鐵騎奔襲。

    另外的路就是沿着海邊平原一路奔來,由滄州轉向濱州,而後可強渡小清河,直取青州——這條路比運河邊要難走一些,但所有水障都可涉水強渡。

    除此之外,還需要防備他們從京畿方向繞路,騎兵包抄後路……”

    “後路不妨事,官家不是已經命人回鎮海州了麼,到時候齊州留下兩千精兵,防止騎兵急襲便可。”顧淵說到這裏,摸了摸已經蓄出來的鬍鬚,忽然間問,“趙殿帥有什麼軍略麼?”

    趙瓔珞沉吟半晌:“我不知道如何說……只是覺得我們兵馬原本就不足,硬拼肯定是不行的,不過完顏宗弼年輕氣盛,又想雪淮水之恥,此次必當全力南下——他很可能會兵分兩路,兩路都以優勢大軍泰山壓頂,咱們若是能以一堅城拖住其中一軍,再集中主力擊破另外一軍……是否還是可以有一戰之力。”

    “趙殿帥說得不錯,”顧淵聽到這裏,難得地直接表態,“耶律將軍剛剛說得那兩條路,無非是金東軍的一正、一奇,看起來氣勢如虹,打出鉗形攻勢,可如今這時候,他們要想能兩路齊頭並進,可是難上加難!我們集中起全部可戰之兵,放手一戰,並非沒有機會!”

    “那我們便只能主動北上,以攻對攻,先斬斷他們一翼!”劉國慶聽到這裏倒是興奮不已,禁不住躍躍欲試!

    可他的對面,持重的劉洪道卻皺着眉說道:“若是咱們集中精銳北上,野戰虧輸……”

    對此,顧淵則是先哈哈大笑起來,他故作瀟灑地拍着這老狂生,說道:“劉大人!你以爲咱們還有得選麼?如果我們贏了,北上、西進,大有迴旋餘地,這天下之大,誰又能說我們一支得勝之師什麼?可如果我們輸了……”

    他說到這裏,拍了拍劉洪道的肩膀,不再說下去。

    可帳中諸將至此心中也明白,這次要是輸了的話,這天下便不可能再有勝捷軍,也不再會有顧侯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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