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269章 秋雨(9)
    宋軍這端,作爲主將的顧淵與韓世忠都被安排在第二陣中,此時正焦急地盯着眼前的這片河灘。

    因爲金軍攔河水城尚未破開的緣故,他們強行登岸的地形其實並非最爲有利之處。雖然河灘泥濘能大大阻礙金軍鐵騎的衝擊力,可船隊轉不過河灣去,只有一翼能得到船上弩手掩護,可以想見,這場廝殺將變得極爲慘烈。

    “先鋒還是解元麼?”顧淵舔了舔自己脣上的雨水,頭也不回地問道。

    “是!呼延通被遣去奪那金軍水城了,而今日這鬼天氣,一旦開始交戰,便別想能完全調度好大軍,全憑領軍軍將、甚至是指揮使自行判斷——解元穩妥敢戰,最適合應付這等複雜戰況!”韓世忠站在他身後粗聲粗氣地答道,他對自己這個西軍中一路跟來的老兄弟最是信任,所以才放手將也許是此時最精銳的一支宋軍交給了他。

    顧淵點了點頭,沒有對這個安排提出什麼異議,他看着那在雨幕之中一個接一個躍上河灘的甲士,喃喃說道:“已經登岸了……只是不知金軍會給咱們多久整頓時間啊。”

    而金軍左翼,開戰以來一直異常活躍的那支輕騎見狀,幾乎果斷地發動了衝鋒!這些騎軍雖說被稱作輕騎,其實也是人馬俱甲,馬上騎士披着半身鐵鎧,就連戰馬也有少量防護,眼見宋軍登岸,當即便如浪涌一般,發起了波狀衝鋒。

    第一陣輕騎在泥濘中掙扎着前行,可這河灘側的泥濘之地大大超出他們之前預料,衝擊速度被減緩。而解元這邊,首先安排上岸的偏偏是以弓弩見長的兩千摧偏軍!

    這支兵馬,人人皆披重甲,混雜着神臂弓手和精銳步弓手,與敵交戰,箭若飛蝗,即使面臨近戰也絲毫不懼,他們剛一登岸便眼見着金軍鐵騎鋪天蓋地地衝殺過來!他們的戰馬帶起大股大股的泥濘,彷彿在馬蹄下掀起一股黑色浪潮!

    不過領軍的解元眼見着這等情形竟然絲毫不慌,他舉着自己手中銅錘,聲音中竟然沾染上了一絲興奮:“神臂弓手——瞄準——”

    此時雨勢,那些女真輕騎也衝不起速度——看上去黑壓壓的騎軍原本攜雷霆的轟響而來,衝擊百步之後卻好似變成了松風的嗚咽。

    側翼河面之上,那些舟船中的宋軍射士眼見金軍騎軍驟然出戰,也開始將弩箭潑水一樣灑向金軍騎隊,衝在最前的兩波金軍頓時陣勢散亂起來!

    宋金交鋒已久,這些金軍又怎會沒嘗過宋軍弓弩之利?

    只聽一陣鋼鐵的叫嘯,最靠近河岸邊的金軍騎士紛紛落馬,而稍遠一些的則紅着眼舉弓還射回去。

    只是宋軍在舟船中,有厚重船舷做依託,他們這些金軍可是硬挺在河灘上捱打!這一輪交換下來,宋軍傷亡寥寥,而金軍可是切切實實付出了血的代價!前鋒的兩個猛安當即付出超過三百騎的傷亡,原本兇狠果決的攻勢,也逐漸變得開始拖泥帶水起來。

    他們在猶豫中放棄了直接衝擊宋軍陣列的愚蠢行爲,領軍的那兩個猛安帶隊分列兩側,轉向宋軍陣勢的角落而去,看樣子想要以騎軍持續不斷的攻擊將那宋軍大陣的一角先行擊潰!

    可解元和摧偏軍又怎麼可能給他這樣的機會?

    “放!”解元抓着金軍騎軍陣前轉向的機會,猛地揮手。兩千強弓硬弩呼嘯着離弦,只在陣前騰起一片水霧!

    這一擊,給了衝陣的那兩個猛安騎士以最致命的殺傷!幾乎一半人馬被這些弓弩掃倒,剩下一半也喪了膽,開始在戰場上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又正好被同樣是自泥濘中趕過來的岳飛所部截殺了後路!

    岳飛可是親眼看着金軍撲向那剛剛登岸的袍澤,雨勢太大,他也搞不清那些究竟是什麼樣的兵馬軍隊,直到聽見那一陣鐵雨呼嘯,才反應過來,這當先登岸的居然是韓世忠練出來的那支摧偏軍!

    他想到這,立刻回過頭去,招呼自己身後大隊輕騎壓上:“好傢伙!韓良臣捨得下本!俺們也不能輸給了他!全軍切入金兵陣中,纏住他們!”

    而隨着這道軍令,勝捷軍那三千驍銳輕騎,還有大量戰場上被打散的散兵又吶喊着,反身殺回戰場,將金軍左翼騎軍衝鋒的陣勢強橫地截斷,與隨後反捲上來的金軍直接殺做一團!

    右翼陣勢中,一時間只看得見兩股人馬對撞作一處,長矛互相刺出,刺不透對方身上甲冑便衝着坐騎而去,什麼精悍士卒,在這樣的戰場上都成了最無所謂的耗材,被飛快地消耗着。

    可這樣的代價對於宋軍來說無疑是值得的!因爲岳飛所部的側擊成功遲滯了金軍輕騎突擊速度,進而牽扯了整個金軍的進攻節奏!

    ……

    “節度!嶽鵬舉上來了!”顧淵身後軍將之中,有人興奮地提醒道。

    可這位節度卻不置可否,依然皺着眉頭望向雨幕之後的金軍,望向那金軍陣勢之中流轉的旌旗,也不知究竟在想什麼!

    而韓世忠則是激動無比:“鵬舉好樣的!敢以這麼點兵馬側擊金賊,纏住他們!只要他能撐上小半時辰,等解元那六千兵馬展開,這些金軍輕騎便是一個個活靶子,只有被釘死在土地裏做肥的份!”

    “解元的兵力不足,就算是擋得住這些金兵輕騎,若是那些女真人下馬步戰,咱們這幾千精兵也擋不住的!老韓,剩下的人,能在金軍衝擊之下,登岸立足麼?”

    這個時候就算以他的悍勇,也不敢說有十足把握在女真人的衝擊之下成功搶下灘頭!而且即便最後能搶下,想必先鋒也定然損失慘重。對於已經是事實上一方諸侯的顧淵來說,這樣的損失也許比他在哪裏打一連串丟臉的敗仗要更加致命!

    可饒是如此,顧淵還是信了他,選擇與金兵在此決戰,幾乎是義無反顧!

    “能!”韓世忠重重地點頭說道。

    “大軍還要多少時間能完全登岸?”顧淵又問。

    他站在船頭,看着女真大軍黑壓壓一片在雨中緩緩壓了上來——他們大概分爲三部,非常怪異地排成一個斜向陣型,其中左翼輕騎已經與岳飛所部攪做一團,距離自己右翼軍陣不過一里地左右,幾乎是呼吸可至!

    而他們的中軍和左軍則還在較遠的距離上,亂哄哄的也不知在做什麼。

    此時的顧淵面色蒼白,沉默不語,就如同是坐上了賭桌的賭徒,壓上了自己近乎全部籌碼,而此時骰子還在轉動,每一轉的代價都將是自己麾下那些袍澤兄弟的鮮血!

    “至少還要一個時辰!張榮那些兵馬,裏面漁民甚多,動作會快一點,不若讓他們登岸之後在左翼展開,先頂住左面水城處金軍攻勢?”韓世忠大吼着答道,這悍將現在也緊握着自己腰間長刀,指節因爲用力也顯得發白。

    “不必……張榮所部,披甲不足,讓他們擋在我中軍當面,示弱於金人!誘他們來攻!”

    “若是這樣,便只能是我帶着咱們大隊步軍,從左翼打出去!”韓世忠粗聲粗氣地說道。

    可顧淵卻跟着搖了搖頭:“你去左翼,不要急着往前推進,陣勢拉開之後向南列陣!那邊沒有水面上弓弩手支援,金軍肯定會沿河奔襲,想要從側翼將咱們擊潰!咱們倒正好可以趁勢將陣型調整過來,向南迎擊!,這周圍反正土地都已泥濘,騎軍機動不動,是重甲步軍的天下,若論陣列而戰,我們不懼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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