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323章 入局(5)
    廝殺之聲陸陸續續在臨安響徹。

    餘杭門左近,解元三百重甲戰兵以一次兇猛的突擊控制了這處緊要城門,可幾乎是立刻遭到周遭警戒的御營叛軍反撲——那些叛軍顯然是將他們當做是撲城的普通官軍,混亂之中根本沒有帶什麼重甲長兵便殺了上來,一經交戰,方纔驚覺當面兵馬之精銳,絕非他們尋常所見!

    這些兵馬,結陣而戰,精銳程度甚至遠超淮水御營!

    有見識的帶隊軍官當即意識到了什麼,進而毫不猶豫地拋下手中兵刃:“勝捷軍……這是勝捷軍回來了!兄弟們快跑——這等強軍面前還賣什麼命,個人顧個人吧!”

    而伴隨着這樣的嚎啕,整個臨安叛軍正從最初的錯愕和混亂陷入到一場士氣頹靡的崩潰中去!

    ……

    天子行在之前,激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御營叛軍拼死頑抗着,他們不管是被矇蔽、被裹挾還是心裏清楚就是要在此搏一場潑天富貴,總之一個個都豁出性命要捍衛那位官家!而他們的面前摧偏軍甲士們的衝擊也同樣稱得上堅決!他們中大多數人在京東路聽了顧淵那些所謂的英雄故事,遇上這等能夠奉天靖難的歷史時刻,也明白自己的這點匹夫血勇能左右一個帝國的興衰,故而同樣稱得上是堅毅敢戰!

    這兩方陣列、千餘人馬,就在天子行在前並不如何寬敞的廣場之上兇狠地對撞在一起!長槍透甲而過,涌出滾燙的血;巨斧在細雨同火光之中上下起落,劈開厚重甲冑;長兵折斷了便抽出隨身刀劍拼命地向着彼此衣甲縫隙捅刺。刀劍崩壞便吼叫着撲上去。血水順着細雨,轉眼便淌滿行在之前這片逼仄的空地!

    誰也沒曾想到,這一指揮人馬,居然堪堪頂住了摧偏軍的衝鋒!

    一員指揮使從陣線最前端退下來,滿臉是血,在戰陣之中尋到顧淵,喘着粗氣道:“節度!那些人一個個都發瘋似地往咱們槍陣上撞,真不知苗傅、劉正彥許給了多少賞銀,能打得這麼不要命!”

    剛剛便是他率隊衝陣,原本想着御營這等弱旅還不是一擊即潰?這時被他們壓了回來,覺得自己在節度面前跌了好大個面子。因此,眼看着顧淵沒說話,也是狠狠一跺腳,又說道:“節度放心,容我組織弟兄們再殺一陣,定將這些叛賊的陣列撕開!”

    可顧淵卻輕搖了搖頭,先是淡淡看了一眼面露難色的劉光世——解元被派去奪取餘杭門,他手裏實在沒有能帶隊衝陣的鋒將,這等時候,看起來又免不了需要他親冒矢石一次!畢竟自己這隊人馬再怎麼精銳也不過五六百人左右,要是被擋在這裏,等城中叛軍回過神來,他可未必討得了好!

    想到這,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不用你去了,跟着我吧……”

    接着,這位節度竟撥開身前護衛,舉起手中長刀!:“老子是勝捷軍顧淵!跟着老子,再衝一次!這世上能擋得住我勝捷軍的人,根本就沒生出來!”

    ——刀刃在雨中反射着火光,麾下甲士見狀也是爆發出一陣又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呼喊。

    在這樣一個混亂的雨夜,這樣一個名字和軍號便有着如此魔力……在他們面前,那剛剛還血紅着眼睛死戰了一場的陣列,轉眼之間便動搖了起來。

    “放箭!”兩方指揮幾乎同時嘶吼。可勝捷軍這邊的射士卻是齊射如怒潮,而對面的對射火力已經稀稀拉拉……

    勁弩離弦而出,掃倒一排叛軍兵士,顧淵甲上也掛了兩箭,可這位節度卻毫不惜身地衝入叛軍陣列之中,長刀在手中大開大合地劈刺砍殺——他的身旁,是自己的精銳親衛遮護兩旁,將那些猶自拼死抵抗的叛軍一個又一個打倒、而後斬殺在天子行在之前!

    劉光世跟在他的身後,帶着更多兵馬洶涌着跟了上來,他看也不看滿地的屍體,盯着一員猶自瘋狂嘶吼着,收攏親信,試圖做垂死掙扎的叛軍軍將便撲了過去。

    那軍將也是兇悍異常,手中長刀磕開四面刺來長槍,連着斬殺了兩名摧偏軍軍士方纔被劉光世一刀砍在腿上,接着被五六杆長槍重斧死死制住。這員摧偏軍的客將一腳踩在他背上,伸手扯下他兜鍪,看清面貌之後忍不住地笑道:“苗傅!我就知道是你!咱老劉這一次能不能東山再起,可就全靠你了!”

    而御營叛軍在東華門前的抵抗,至此也全部崩潰……

    摧偏軍撞開東華門,吶喊着衝入行在,內裏只有劉正彥的少量親衛有零星抵抗,可在這種規模的滾滾鐵流面前,他們幾乎是轉瞬之間就被粉碎了。

    顧淵轉眼間便帶着大軍衝入行在內院寢殿,只看見劉正彥杵着一杆長槍披甲站在殿前,殿門大敞,裏面燭火通明,讓他們能清晰地看見趙構那慘白的臉色,還有侍立於一側的茂德帝姬。

    “劉正彥!放開官家,我可不動刀兵!”顧淵深吸一口氣,喊了一聲。

    他不敢貿然輕動。

    如今,自己手除了手中強軍和江南富商的支持,在朝中政治根基和盟友幾乎全無,還想留着這位官家當幾天的吉祥物,可不願意叫他不明不白地死在這樣一個混亂的夜晚……

    劉正彥眼見來人年紀輕輕,那一身殺伐氣度,猜也能猜得出,來人是趙官家腰膽顧淵!

    “顧淵!”他以槍尖指着面前的年輕人,可言辭之間卻沒有太多殺意,“起事之時便想到你難對付,卻沒想到你會來得這樣快!”

    “知道是我,便不要做困獸之鬥!”

    “困獸?”劉正彥仰天苦笑,看了看身邊寥寥幾員親衛兵士,“啊……是了,我還真的成了一隻困獸……不過那也總比從河北逃到京東、從京東逃到兩淮,再逃到這江南的趙家天子要強!我若是困獸,他又是什麼?抱頭亂竄的狗麼?或者是任人宰割的羊羔!”

    他頓了一下,又指了指身後寢殿之中瑟瑟發抖的趙構,聲嘶力竭地吼道:“顧淵——我跟着苗傅起事,不爲官、不爲財,只是不想護着這喪家犬般的天子四處跑了!原本以爲,你顧節度天下英雄,不與我們同道,至少不會爲難與我!卻沒曾想,最先衝進城來的居然是你!

    ——這狗皇帝沒有半點人君之相,顧節度甘心做他鷹犬,不怕成爲第二個狄青麼?”

    “不怕——”顧淵冷笑着上前,他手中只有一柄長刀,卻絲毫不懼劉正彥手中長槍。

    “老子此番南歸臨安,便是要以這半壁江山驅逐韃虜、再造華夏!便是要爲我漢家兒郎,打出一個朗朗乾坤!卻不似你們這等亂臣國賊,明明只是爲了一己私慾,偏偏還要將理由說得多麼義正言辭!”

    他說着,在劉正彥十步開外停下,而後高舉長刀,向身後射士下令:“只誅首惡,餘皆不論!準備——”

    劉正彥此時正不知該如何爲自己辯解,眼看着面前幾十射士已經揚起勁弩,正待發難,慌忙喝道:“顧淵!我手中有官家御賜丹書鐵券……便是真的有罪,你奈我何?”

    可正在這時,他的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茂德帝姬卻忽然淡淡地說:“劉大人……丹書鐵券,除謀逆大罪皆赦——可你與苗大人犯的如何不是謀逆之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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