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414章 豕突(1)
    建炎二年十一月初四,大金帝國的戰神完顏宗翰領着騎軍主力,沿已被肅清乾淨的京畿路官道,步入了顧淵位於萬勝鎮的虎穴大營。

    這位西路軍統帥坐在自己鑲金的馬鞍上,面色威嚴凝重。營中上來迎接的軍將們以完顏撒離喝爲首,一身的甲冑泛着森然殺氣。而迂迴抄擊得手的完顏銀術可卻不見蹤影。

    “粘罕!”完顏撒離喝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這位大金宗室親將此時不過三十餘歲,正是一個女真武士的黃金年紀。虎牢、滎水、陽橋、萬勝,連戰連捷,這時的他似乎又忘了自己過程中的悲慘,找回了作爲宗室親將的傲然氣度。即使對着宗翰這般重將,也帶着淡然的傲氣,不卑不亢。

    “撒離喝!如何進展如此之快?顧淵在此究竟佈置了多少兵馬?”完顏宗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意敲打他的傲氣,居然邊說邊打馬從他身旁走過。

    而完顏撒離喝見狀也趕忙小跑着跟上,一面跑,還一面向粘罕稟告:“好叫粘罕知道!顧淵在此地佈置了大約一萬兵馬,加上潰退下來的殘軍還有萬餘,只是軍心已然潰了,叫我先鋒兩個猛安一衝,便垮了下去……我向東追擊的兵馬昨日是眼睜睜看着顧淵殘部退入汴京的……”

    “殘部?”完顏宗翰遲疑了一下,終於停下馬來,看向撒離喝,“能確認宋軍已被擊潰麼?岳飛在虎牢關、韓世忠在滎水,宋軍抵抗之堅我們女真軍興以來前所未見,這樣一支兵馬,如何會前後反差如此?”

    這位元帥有此一問,其實也並不奇怪。自渡河以來,他們與顧淵的兵馬血戰月餘,之前積累下來的對宋軍那點輕慢之心,早已被震驚所取代!

    事實上,無論虎牢關還是滎水,金軍都付出了極其高昂的代價!宋軍這一年來自上而下的變化,特別是他們砲車與弓弩所展現出的密集遠程火力,讓這位都元帥都覺得心底發寒!

    ——宋軍,至少是顧淵統御下的這些宋軍,已不再是印象之中那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樣;他們已是一等一的天下強軍!

    “粘罕……其實這不難想。”完顏撒離喝也是思忖許久,方纔謹慎答道。“顧淵畢竟根基太淺、躥起又太快!他的起家兵馬就只有當年京東路上帶回的些許殘軍,虎牢關上丟了一兩萬人、滎水至此又丟了三四萬,怕是已經拼了個精光!

    至於剩下那些,不過些許臨時招募的新軍,如何是咱們百戰兒郎的對手!因而一朝崩潰,也在情理之中……”

    “一兩萬、三四萬……”完顏宗翰仍舊騎在馬上,可手上卻不自覺地掰起了手指,“顧淵淮水時大約有六萬戰兵,照你這般算法,他最多還能有兩萬精銳……”

    “是!”

    完顏撒離喝大聲應道,他一招手,自有親衛遞上一疊收集起來的宋軍軍報——那些似乎都是從顧淵大營裏繳獲過來的,有些還帶着煙熏火燎的焦灼痕跡,顯然是撤得匆忙,宋軍甚至沒來得及銷燬這些機密。

    完顏宗翰接過來,拿在手上掃了一眼:摧偏軍、龍驤軍、虎翼軍、天武軍……只見宋人那一個個威風凜凜的軍號在這些軍報上被註明損失甚重,有些更是直接名言潰散,想必一時也根本不可能重整起來。可騎在馬上,向着東面陰霾的天空張望,望着天空之下那片遼闊的原野,這位都元帥心底卻總有一種隱隱不安的直覺。

    ——那顧淵絕對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中隱藏了一支兵馬,宋軍絕對不可能就這樣簡單地被他擊破!

    他這般想着,將手裏那疊軍報皺着眉,一頁一頁仔仔細細地翻完,而後又攥在手裏,只是望着撒離喝,沉思不語。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而微妙起來。

    過了許久,完顏撒離喝方纔小心翼翼地試探問着:“粘罕可是覺得哪裏還有什麼不妥?”

    “沒有……”這一次,完顏宗翰倒是很快回答了他,“撒離喝……你說——若韓世忠只是詐敗,其實並沒有向北潰逃,而是重新集結成強大軍勢,威脅咱們北翼?若是西面虎牢關並非宋軍主力,而只是一支精銳偏師?若是汴京此時也只有少量廂軍、甚至那些匪軍戍守,其實顧淵一直沒露面的大隊輕重騎兵正在南面某處等着咱們陷在汴京然後再伺機而動……咱們如今手頭力量,可能應付這般局面?”

    此時完顏銀術可不在身側,高慶裔也在後面領着主力向這邊運動,周遭剩下的也都是資歷尚淺的軍將,這位大金西路軍主帥思來想去也只有與眼前這位商議。

    而他這般提醒,原本還帶着淡淡傲氣的完顏撒離喝也不得不認真思量這樣一種可能。

    良久,他終於彷彿下定決心似地開口:“粘罕所慮,不無道理!但,太原城下,不也是這般情勢?咱們卻以太原爲磨盤,將宋軍野戰精銳各個擊破。如今易地而處,顧淵要還是那般計劃,也不過是重蹈覆轍而已!

    粘罕!宋軍雖然比以前強了!可也不要看不起咱們女真兒郎的敢戰耐戰!如今軍心士氣正盛!若是……”

    他猶豫片刻,還是把心一橫,繼續下去:“若是因爲這般猜測便裹足不前,讓東路軍那些傢伙佔了先機,豈不徒增笑柄!”

    而完顏宗翰聽到此處,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起來,向東北方向遠眺。可那邊只有鐵灰色的雲層在翻滾涌動,似乎在醞釀着一場風雪!

    “北面不足爲慮……南面,當還有宋軍!”他摩挲着腰間佩刀,緩緩開口,彷彿終於下定決心,“——顧淵的大帳在哪?帶某過去。全軍在此處休整一夜!撒離喝,抽調五個謀克,向西南方向做攻擊搜索!其餘主力,明日開拔——兵發汴京!”

    ……

    建炎元年十一月初四,金西路軍主力兵馬再度出現在汴京城下。而他們當面,那座已歷經過一次戰火的萬城之城,旌旗不展、金鼓不鳴,以一種詭異的沉默迴應了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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