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576章 東風(2)
    “帶過來!”

    虞允文想也不想便向那指揮使下令,他追隨這位王爺六年,有些事根本無需吩咐,甚至一個眼神,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他便能去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曹七郎領命而去,他方纔轉身壓低了聲音向顧淵又細細解釋:“說起來……我這還有消息說,此事當還是完顏宗弼在暗地裏主導的。

    畢竟,短時間內,想要獲得此等技術,最直接的手段還是向那些要錢不要命的私販去重金購買!咱們此前,爲了以經濟沖垮金人,放開了民間貿易,雖收效甚巨,但,三教九流人物皆與金國多有接觸。兀朮的手段野心,王爺當是知道的,那麼多人,不可能一一甄別管控,威逼利誘下,自有勇夫……”

    “完顏宗弼?這傢伙,倒是會偷奸耍滑……”

    顧淵扶着刀,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名字,忍不住居然笑了一聲。

    就在兩人對話間,曹七郎也將爲首的兩個人犯帶到。這緹騎指揮使似是覺得自己調動這麼多人,周密部署一番白費了力氣,因而對他們幾個也很是敲打了一番,方纔給拖了過來。

    夜風一吹,又平白捱了頓毒打,那人犯中有一人總算是清醒了過來,自己當是攤上了大事,面前這些披着細密鱗甲的軍爺們可不是平日那些好糊弄的臨安府衙役……

    他生得矮矮胖胖,眯起眼來憨態可掬,看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此時雖然臉色通紅,滿嘴的酒氣,卻多少醒了酒。見了面前兩位明顯是頭面人物的,自覺收斂起之前張狂作態,變得老實恭謹,甚至還抱着一線僥倖,試探道:“這位太……太尉們,喚咱們過來,可是有事要問?”

    可他的旁邊,卻還有個黑瘦漢子,明明被一羣甲士給按在了地上,卻還在那撒着酒瘋:“……老子道是誰呢!卻沒想到,居然是官……官……大人?怎麼?這是四太子覺得被老子騙了,報官都報到臨安府了麼?

    去——告訴那四太子,老子大……大宋……石千,不……鳥他,金人太子王爺!”

    他說完,居然還長長地打了個酒嗝,跟着頭一歪,嘔出了不少污穢,又昏睡過去。那場面讓在場這些軍將緹騎看了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便是……人犯?”顧淵指着面前二人,幾乎難以置信。

    “是。”曹七郎低聲應着,“進去時候,就是他們兩個聚攏了一羣人在吹牛。”

    “沒有抓錯?”顧淵又轉過頭來,頗爲疑惑地問虞允文道。

    虞允文這一次也是無語得很,此番好不容易盯上了這條線索,和北面傳過來的消息交叉驗證,沒覺得有什麼岔子——怎麼真到了動手抓捕,卻居然是這樣一個荒唐結果!

    這兩個醉鬼,看上去最多也就是雞鳴狗盜之徒,了不得,做些個坑蒙拐騙事,他也不信對方能幹出重重守備裏偷出火藥配方再賣與完顏宗弼這等大事出來!他甚至還舉着火把湊上去細細端詳一番,甚至還去拽了拽那黑瘦子的鬍子,確認是否是真的。

    “這樣貌描述,還有私販過去的路徑都對得上,這人也是三撥線人盯了五日的……照理說當是沒有問題。”

    驗了驗之後,虞允文退到顧淵身旁,壓低了聲音,其實已不太確定。猶豫一下,他試探着問:“王爺看……要不要就在這審審?”

    顧淵想了想,點了點頭,那曹七郎便將刀抽了出來,先放在了那位看起來白白胖胖的傢伙臉上,用刀刃來回來去地蹭着……其中威脅,不言而喻。

    “王……王爺?”

    那胖子剛剛可是全須全尾地聽見那些對話,這時反應了過來——臨安府左近,如今能帶如此多精悍甲士,還被人恭恭敬敬地尊一聲王爺的人,除了那位靖北王,還能有誰?可自己這案子,怎麼就值得靖北王調來他那百戰精兵來辦呢?

    驚嚇之餘,這矮胖的人犯倒是見機極快,當即老老實實跪伏於地,磕頭如搗蒜,幾乎語無倫次:“——我招!我招!小人確是該死!騙了金人一萬兩黃金……墮了……墮了咱們大宋國威,小人認罪伏法,願將黃金獻與王爺,請……請王爺開恩,從輕發落,留小人條性命!”

    “什麼亂七八糟的……”顧淵看着他的樣子,只覺這傢伙怕不是想着交代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便矇混過關,於是瞥了一眼虞允文。

    那位年輕的間軍司頭子自然會意,一腳踩在那胖子手指上,微微發力,言語之間還透着幾分猙獰:“一萬兩?你剛剛在客棧裏,不還說是三萬兩麼?嗯?”

    哪知,他剛剛一腳踩下去,其實還沒發力,那胖子便鬼哭狼嚎連聲求饒:“太尉……太尉饒命啊太尉!

    說三萬兩也是沒錯,那位四太子答應下來,要付我們兄弟二人三萬當做酬金,可……卻是驗過貨方纔付款!我們應承的是火藥方子,和百斤火藥。可初時只給去了一張方子過去,換了他一萬兩當定金……”

    “你們哪來的方子?”虞允文慢條斯理地抽出自己腰間佩劍,拿着在他手指上開始比劃。

    這下,那矮胖漢子更是嚇得哭叫起來:“別別……這位太尉,咱手藝人,全靠這手喫飯的!那方子……只有紙和印信是從軍器監裏盜出的真貨,剩下的全是小的自己編的!”

    “放屁!火藥配方,乃是軍國重器!他完顏宗弼也不是傻子,女真也不是沒人懂這些東西,是真是假,找人一看便知。”

    說着,虞允文長劍刺下,可堪堪避開了那人的手指,只釘在指縫之間。

    “太……太尉!不敢相瞞,小的祖上世代給貴人們煉丹,因而多少懂點這些!那方子是小的編得不錯,但主要幾處用料都是真的,可火藥這東西,配比一亂便炸不響……我那個方子自己試過,能響,卻也不過就是過年時的爆竹……”

    慌亂之下,那矮胖漢子,已被嚇得痛哭流涕,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隱情全說了出來。說完,他眼看着面前這幾人在交換眼神,還沒有要把自己手給剁掉的意思,於是微微喘了口氣,一臉委屈地望向顧淵:“王爺明鑑啊!咱們兄弟當然知道那四太子根本沒有打算付剩下的錢,所以也沒有真給他送貨過去的打算!咱們也知騙人不對……可咱們不騙宋人,騙騙金人,是不是也算爲這場國戰,獻了一份心力……對吧?”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時不時地還用眼角餘光瞥着面前這些威風凜然的大人物們,看着他們的臉色在火把光中陰晴不定,也猜不出他們打算。

    到了最後,這矮胖的傢伙乾脆也不去想、也不去解釋,索性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

    可偏偏,他那爛醉如泥的兄弟這時候半睜開眼,也不知是不是被風一吹,稍微有了點意識,聽進去了隻言片語,居然頗爲自豪地叫囂:“老……王!跟他們廢話那麼多作甚!兀那什麼鳥王爺不是天天喊着要北伐北伐麼?咱們便替他開開路,給金人放放血,有甚不對?和這些腌臢廢話什麼?便是……便是鬧到顧王爺面前,他也得謝謝咱們!”

    這話說完,跪在地上那矮胖子當即哭喪着一張臉:“別說了,你個醉鬼!”

    而顧淵這時刀已出鞘了一半,他面向虞允文和曹七郎,似乎想說什麼,可沉默許久,卻又覺得自己原本的怒意被這場鬧劇給攪和得煙消雲散。只得將刀悻悻收了回去,哭笑不得地朝兩人道:“——不是……現在騙子玩的這麼大?老子難道還得謝謝他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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