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宋 >第594章 反擊(2)
    劉光世當然不知道,援兵比他想象得還要近上許多。

    就在響水灣南不到十五里的地方,顧淵親領的御營左軍正沿着冀中運河在向北疾行。其中兩千契丹輕騎更是已經集結起來,在耶律明蒲的率領之下,躍躍欲試,想要撲上前去,將掉入陷阱的女真騎兵集團一口喫下。

    此時運河之上,絡繹不絕的船隊在向北持續開進,只是粼粼波光中,那些沉重的輜重舟船都已暫時靠向岸邊,將主要河道留出給武裝起來的水師舟船。那些狹長的輕舟,載着整船射士梭巡向北,他們將爲響水灣大營提供有限的弓矢掩護。

    而在運河東岸,御營左軍,這個東線宋軍最爲精銳的重兵集團,這個時候也完全行動了起來,五個精銳軍齊頭並進,遮護側翼的輕騎在更東面揚起遮天的塵土。盛大的軍容,讓統領他們的韓世忠看了也只覺得不寒而慄!

    他騎在一匹大花馬上,不顧午時炎熱,披着一身騎兵鱗甲,立馬於左近一處高地之上,看着身後那位默不吭聲的顧王爺,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兀朮那傢伙真的會來?他的手裏算來算去可就這兩萬多可堪一戰的騎軍,這些時日損傷當有一兩千人,他捨得將自己最後這點本錢全壓上來?”

    “由不得他不來。”顧淵沒有披甲,他穿着件黑色長袍,在這已開始變得悶熱的天氣裏顯得懶洋洋的。“我軍如今已是在以勢迫人,擺出這樣龐大的堂皇之陣北上,以兀朮目前手中軍力,必然無法硬捍咱們的兵鋒,他唯一的機會,只能是大規模的破交戰!破壞咱們的輜重轉運節點,可咱們正好藉此機會,從他們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來。”

    不過他雖然一副智珠在握、算無遺策的模樣,一直作爲全軍大腦的劉錡卻還是極爲持重地補充道:“王爺還是需要注意時間和腳程!金軍都是騎軍,咱們爲了引其入局,北面殿前司三軍散得有些開,王爺您親領的主力,這時候距離響水灣還有十五里,至少要兩個時辰方纔能抵進包抄位置,完顏宗弼並非庸才,若是果決撲營,以劉光世手中那一萬多新軍,是撐不到咱們增援的。”

    “信叔擔心得是。”顧淵想了想,示意了一下不遠之處,正在集結的騎軍,“——讓騎軍先行,纏住他們?”

    “也只能這樣了,只是這兩千輕騎,未必擋得住死中求活的完顏宗弼。”

    “擋不住的話……也認了。”顧淵看了看韓世忠,又瞥了眼劉錡,“左右咱們六月也打不到燕京去,輜重部署得激進些,拿這些物資換兀朮手中精銳,總歸是不虧的。不然我爲什麼讓劉光世帶着這些輜重頂上去?”

    這一層算計脫出,韓世忠禁不住啞然失笑。

    “潑韓五,你笑什麼?”

    “沒什麼……”韓世忠搖搖頭,可又忍不住上下打量着顧淵,只覺這位王爺,自汴京宮變以來,心思已變得越來越深沉,當年飛揚的熱血,終是與權位、與天下攪做一處,其間殷紅黑白,融爲一體……天下爲棋、英雄作子,終是再不可能回到當年雪原潰軍中,那位桀驁不馴的顧三郎了。

    顧淵看着他,不明所以地聳了聳肩,道:“那便這樣吧……”

    可他方纔想策馬馳下高地,卻聽到韓世忠在他身後大聲說:“王爺!我只是忽然想起來,當年跟着王爺起家的老兄弟們,只有他劉光世算是被半綁半騙誆上賊船的……他固然是手裏功績最少的那個,可多少次大軍撤退,也沒少給咱們出力。這麼多年過去,這一次,萬一他不再跑了……萬一想着要拼上一場性命,想要給自己掙一場功績呢?”

    顧淵勒馬於前,沉默一會兒,答道:“那便真的只能看他氣運了……”

    說罷,他猛然揮手,自有親衛前去傳令,兩千契丹騎軍緊跟着開拔,浩浩蕩蕩地向北馳援而去。

    恰在此時,響水灣大營的火光也沖天而起,濃煙滾滾,直衝夏日碧空。

    ……

    “讓開!讓開!”

    劉光世從輜重車上跳下,匆匆登上一處望樓。

    他這個大營立得實在太倉促了一些,這時也不過只在營門和營地四角立了幾個望樓。營外警戒哨,壕溝鹿角、拒馬刀車雖然有所部署,不過也纔將將構築勉強兩條防線。可他的面前,黃塵裹挾起的旋風之中,一隊隊女真騎軍,正如黑色的箭簇一樣彙集一起,向着他這過於狹長卻沒有多少縱深的大營發起了突擊!

    這員重將見狀,也是把心一橫,趴在望樓刁斗上,扶着兜鍪,朝下聲嘶力竭地下令:“展開!莫要堆做一處!老子的親衛指揮死守住營門!其他人等,就在欄柵後放箭!咱們這裏幾十萬的箭簇,如何還怕射不跑這些狗賊——那老油條,尋幾個夠膽的,看看運上來的輜重中有無掌心雷!”

    此時響水灣大營就他的軍職最高,下達的命令也算應對得當,手下新軍漸漸從混亂之中恢復過來。依託防禦工事,開始在各軍都頭、指揮命令之下,亂哄哄列陣,並且給弓弩上弦。

    馬蹄如同滾雷,連成一片隆隆聲響,間或還夾雜着女真騎軍所特有的怪叫——他們此番衝陣,當真是抱着孤注一擲的決心,從帶隊軍將到普通一卒,全將身子死死貼在鞍上,儘可能地伏低。衝在最前方的騎士,手中居然也拎着火油罐與震天雷!衝到最後兩百步的時候,這些發瘋似的騎軍更是惡狠狠地嚎叫一聲,而後齊齊地以刀刺馬,儼然是根本便沒考慮過回去。

    欄柵之後,宋人守軍爲他們氣勢所迫,當即便有新兵或者是廂軍忍不住有弓矢走火。這一下,牽動全局,那些本就已經神經緊繃的宋軍射士慌亂間跟着便將箭矢釋放出去,幾千支箭,陸陸續續沒入涌動的金軍洪流之中,卻已無力阻擋這些發起決死衝擊的女真騎軍們了。

    “長槍上前……結陣……速速結陣!”

    “放箭……不要停!給老子放!”

    眼見着無往不利的弓弩也未能阻滯女真騎軍分毫,大營守軍已開始亂了方寸。七零八落的命令交織在一處,更加劇了這樣的混亂。有的指揮使在命令長槍上前,準備結陣硬頂金軍輕騎衝擊,有的卻覺得壕溝欄柵,並非女真人那些輕騎可以隨便逾越的障礙,因而還在命麾下不斷地發箭。

    可就在下一瞬間,金軍前鋒那些猛火油與掌心雷劈頭蓋臉地炸開在壕溝欄柵上。巨大的火團爆燃起來,將欄柵後的守軍炸得東倒西歪。然後,金軍騎軍幾乎不管不顧,仗着馬術精純,將壕溝一躍而過,強行撞開欄柵,竟就這樣突入營中!

    “直娘賊!”劉光世見狀,忍不住地捂着臉,萬念俱灰,“——怎麼又成了這個樣子哦!”

    他恨恨地嘆了一聲,從望樓上爬下,尋到自己那親衛指揮,舉着刀,威風凜然地大吼:“帥旗!帥旗!給老子把帥旗立到營門那裏去,結圓陣死守!不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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