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醫館前面,你願意替老身等人出面說話,這就說明……你將我們當成人了。
以後,你一定也可以把榮雪當成人,不會嫌棄她血脈骯髒、是賤人所生!”
“實不相瞞,從醫館回來,老身就已經查過安娘子了。”
一入賤籍就再無翻身之日,玉嬤嬤已經身受歧視之苦,再不想讓孩子與她一樣。
“老身不敢將榮雪託付他人,就是怕孩子將來代代受苦。
除了樓裏姐妹,安娘子你是少數知道榮雪身世的人。
爲了她的將來,老身苦苦守了十一年不敢相認。
若不是知道你的爲人秉性,是萬不敢如此冒昧。”
玉嬤嬤知道肖林的事,馬上着人去了秋水布莊和牙行,對安春風進行調查。
秋水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兩人跟百花樓的生意和盤托出,對安春風的聰明才幹大力誇讚。
牙行也將安春風的資料拿出來,戶籍、包括莊婆子上門和七夕節醉漢鬧事,到官府立案,替邱氏脫身都一一說了。
玉嬤嬤聽得讚歎不已,安娘子不僅人美心善,還懂些防身技,簡直就是自己女兒最好的依靠。
要是榮雪能跟安娘子生活,以後再不擔心被人欺負。
她也相信,這樣有頭腦有能力,有膽有識的大娘子,肯定是能跟自己達成協議的。
安春風真的懵了!
呃!
就是因爲自己能平等看待這一點?
自己還真的沒有想過誰是人,誰不是人!
父母之錯,孩子何其無辜!
還有,玉嬤嬤會從醫館見面開始就在調查自己,也是迫不及待了。
奶孃已死,除去教坊司的那幾個老姐妹,自己大概成爲普通人裏唯一知道真相的。
安春風又開始撓頭,現在自己想裝成什麼都沒有聽到,大概也遲了!
現在細想,小林子和榮雪兩人,雖然住在貧民區,身份上是黑戶,可言談舉止沒有常年貧苦帶來的麻木貪慾。
身體健康也沒大的虧欠,這也跟他們以前平靜富裕的生活有關係。
既然是如此相信自己,安春風也決定聽玉嬤嬤說完,看以後還有什麼要求。
“沒有了,安娘子只需要出面替榮雪租下房,老身會拿錢僱人照顧榮雪。安娘子從此就是榮雪的姨母,以後也當享受榮雪的孝敬。”
“這樣簡單?都不用考慮戶籍、婚嫁之事?”安春風有些詫異,姨母肯定不是這樣好當的。
自己最怕麻煩,又什麼都不懂,要是有心思替別人挑夫婿,自己何苦單身。
“只要能離開大雜院,她的婚嫁戶籍老身自會上心。安娘子,老身不圖她能富貴,只希望她能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
這話說的話外音,無非是:不圖女兒富貴的原因是老孃有錢。
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也簡單,是想不受母親是教坊司出身的影響。
以後什麼事都讓自己這個“姨母”出面。
母愛真是偉大!
對玉嬤嬤這種爲了跟女兒撇清關係,硬生生十一年不接近的行爲,擱在任何時代都相當炸裂。
安春風甚至覺得自己擔心孩子前途不好,就丟下孩子不管的狠心,在玉嬤嬤跟前都不值一提。
安春風是暈暈乎乎離開牙行回到梨花巷的。
在她懷裏,多了兩張價值超過三百兩銀子的房契,還有一把鑰匙。
從現在起,安春風也是有京城房產的地主了。
回到家門口,安春風擡手正想敲門,卻轉頭看向自己院牆旁邊那扇黑漆門。
那扇院門正關着的,門扇被水洗過還沒有乾透,門邊是一片片洇洇溼氣。
安春風想了想,手這才敲門。
小林子很快把院門打開:“安娘子回來了!”
安春風沒有進院,指着黑漆門問道:“小林子,住在那裏的人是什麼時候搬走的,我怎麼不知道?”
小林子偏頭看了看:“好像是前天上午,安娘子你當時到布莊去了,牙行來人讓搬的。
這處院裏的人倒是暢快,說搬也就搬了,只有一個女人罵了幾句。”
安春風點頭,罵人的肯定是魯娘子了。
那處院子住着好幾家人,魯娘子只是租了其中一間屋,現在終於是被趕走。
“哦!走,跟我瞧瞧屋子去!”
黑漆門上掛着一把金黃新鎖,安春風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袖裏取出鑰匙輕鬆開門。
這處院子就是玉嬤嬤替榮雪和小林子幾人準備的,也是教坊司的產業。
在大赦免罪後,玉嬤嬤等人取出銀錢,將教坊司準備變買的房屋買成個人財產,賃房收租。
現在,玉嬤嬤把兩處院的房契都轉到安春風的名下,也算是提前給她照顧榮雪的報酬。
在牙行,玉嬤嬤除送房契,還說安春風跟秋水的那些生意她可以幫忙。
她以前是花魁,又教授過其他樓裏紅牌數十人的琴棋,是勾欄院裏的老人。
以她在脂粉圈裏遠超秋水的聲譽,只要開口,幾乎所有堂口的紅牌都要捧場。
玉嬤嬤還說,安春風的內衣風格得加以改進,不能光賣給青樓。
真正的生意還在那些大戶人家的女眷。
只是這裏面的門道就多了。
安春風不懂大宅後院那些女人想要什麼,也沒有想過要跟那些女人打交道。
可玉嬤嬤幾個人都出身官宦大族之家,不是從小就學管家理事的嫡女,就是專攻繡花做衣的庶女,她們對那些夫人太太的喜好了如指掌。
反正,玉嬤嬤說安春風以後的事,就是她們幾人的事,不要銀錢,只爲求藥時的出面相助。
這就是要免費給安春風打工,還是幾個大家族自小培養的高管和技術人員。
明明知道這是玉嬤嬤佈下的誘餌,意在爲榮雪以後找監護人。
面對潑天財富,安春風無法拒絕,硬着頭皮答應接手榮雪。
看玉嬤嬤舒心又歡喜神情,安春風猜測……
除去解了女兒這個心病,其實是這些女人還太閒了。
風月場裏半輩子,不用再迎合討好男人,就是一羣滿身藝術細胞,沒事做,沒寄託,即將開始更年期的女人。
現在女兒終於找到合適的人照顧,自己也有用武之地。
這種卸下重擔又找到新生的喜悅,就連心思沉穩的玉嬤嬤都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