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行色匆匆,腳步紛雜。
一刻鐘後,幾位太醫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坤寧宮。
正欲在寢殿門口緩口氣,就被今朝冷厲的“還不趕緊進來”,給嚇得一個激靈。
“是是是,微臣等馬上來。”
廣袖隨意擦了擦臉上不知是水還是汗的溼漬後,就往裏走。
無意瞥見今朝那陰沉如冰的臉色,衆太醫心下又是一個咯噔。
這皇上平日裏不苟言笑時,就已經夠嚇人了。
這一虎起臉來,簡直能把人嚇死。
但形勢緊急,容不得他們多想。
可待他們輪番診治兩次後,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相互對視一眼後,便齊刷刷地跪了下來,“皇上恕罪,臣等無能爲力!”
剛看他們輪番診治兩次,今朝心裏就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了。
如今,預感成真,大腦“嗡”的一下。
竟一時不會思考了,身形也不由得跟着一晃。
反應過來後,手指着他們,“什麼意思?治不好朕的皇后,朕要你們陪葬!”
臉色陰鷙,咬牙切齒的聲音裏也滿是戾氣,與輕顫!
爲首的太醫,戰戰兢兢地說道:“稟皇上,皇后娘娘除了呼吸微弱,其他一切都正常。
此番狀態,更像是道家所說的失魂。”
道家、失魂?
再聯想到下午的和尚,雖然是佛家,但今朝心裏卻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吏衡吏坤!”
話落,他們就出現了。
“吏坤,增派人手尋找白眉和尚。”
“吏衡,去民間尋找懂行的道士與名醫。”
倆人應道:“是。”
他們離開沒一會兒,得到消息的遠海也匆匆趕來,“父皇,母后這是發生何事了?”
今朝抿着脣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握着心愛妻子的手。
遠海無奈,只得詢問一旁的太醫。
當聽到失魂症時,也不由得一愣。
在外遊歷三年,也聽到過一些奇聞異事。
比如失魂症。
人有三魂七魄,
輕者丟魄,精神恍惚。
重者丟魂,昏睡不醒,逐漸死亡。
又過了約摸一刻鐘,其他三兄妹及其另一半也從宮外趕了來過來。
“父皇,夜已深。你且去休息,這兒有我們兄妹幾個。”
今朝望了眼滿臉擔心的衆人,“你們回去休息,不用圍堵在這兒,這兒有我看着。”
誰來照顧他的歲歲,他都不放心。
大家都知道自家父皇對母后的感情,也沒再勸。
所有人都離開後,今朝和衣躺在穗歲旁邊。
與之十指緊扣,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從夜色濃重,到天亮微熹。
她未動,他也一動未動。
但一向對她溫柔的含情目裏,卻佈滿了紅血絲。
紅得驚人,彷彿要沁出血。
“歲歲乖,天亮了,該起牀了。”
無人迴應,甚至連眼角的淚珠都不曾有。
“歲歲,你只是昨天逛街逛累了,貪睡而已,對不對?”
話音裏,滿是沙啞與哽咽。
但還是無人迴應。
從天微熹,到朝陽初升。
今朝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卑微地祈求着她能醒過來。
然迴應他的,只有自己的滿頭白髮。
猩紅的眸子裏,沁出了液體,滴落在白髮上。
猶如雪地裏盛開的紅梅。
爲愛,一夜白了頭。
一夜相思一夜愁,一夜墨發到白頭。
白髮根根染紅梅。
永瀚輕聲喚道:“父皇。”
“去打水來,我要給你母后洗漱一番。”
他的歲歲,最愛乾淨了。
永瀚沉默了一瞬,便照做。
愛星等人看着這一幕,無不掩面哭泣。
今朝給穗歲洗漱完,喂她喝了點水,就打發衆人又離開了,順便交代永瀚代爲監國。
趕緊進空間煮了點軟糯的流食,又馬上出來守着她。
接下來,陸陸續續有懂點皮毛的人進宮來瞧,可無一不是搖頭而去。
他想把那些治不好她的人都殺了。
但硬生生忍住了。
他的歲歲那麼善良,肯定不願他那樣做。
但關於皇帝情深,爲皇后一夜白頭的事又廣爲流傳開來。
今朝除了必要離開,就那樣日夜不離地守着她。
若不是尚有一絲清淺的呼吸,他都以爲……
穗歲沒多大變化,他自己卻瘦得幾近脫相。
就這樣,半個月一晃而過。
但沉睡中的穗歲,並不知道時間已過半月。
更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沉睡。
她的意識不知飄遊到哪裏去。
但就在這時,穗歲遇見了“今天”才碰到的那個老和尚。
瞬間喜出望外,“大師,您怎麼在這兒?能碰到您真是太好了,請問這是哪兒?”
無人煙、無盡頭,只有自己,好滲人。
老和尚頷首一笑,“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是專程來尋小友你的。”
“我?小友?大師,您這是什麼意思?”
穗歲這下是徹底蒙圈了。
“下午”在街上,就對自己說什麼,百年隨手過,萬事轉頭未必空。
現在又說什麼專程來找自己。
很快老和尚就爲她解惑了,“萬事有因果。
小友三十年前,曾對老衲有過一飯一藥之恩,此是因。
老衲讓小友免於前世二十歲的困厄,提前與命定之人續上情緣,此爲果。”
“大師,麻煩您稍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會來到古代,都是因爲我對您的一飯一藥之恩?”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點點頭。
“可我不記得我幫過您啊?”
他哈哈一笑,“包子店門前。”
穗歲努力在記憶中搜尋着這回事,這一想還真想起來了。
十五歲時,在一家連鎖包子店兼職,來了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來討前一日的剩饅頭。
見他可憐,徵得店長同意,便給他裝了好像十來個饅頭。
看他時不時捂嘴咳嗽,又快速到隔壁藥店買了一盒中成止咳藥和一盒消炎藥。
當時他好像說了一句什麼“小施主,你會有福報的”之類的,她也沒放在心上。
沒成想,竟然是那個可憐的老人。
“可是,您當時好像都有六七十歲了,怎麼現在?”
三十年過去了,爲什麼反而看着就五六十歲?
“哈哈哈……小友,天機不可泄露。”
“那大師,您下午說的:百年隨手過,萬事未必轉頭空,又是什麼意思啊?”
他搖搖頭,“天機不可泄露啊!”
穗歲正欲再問些什麼,只見他對着自己一作揖。
“小友,咱們之間的因果已了,回吧、回吧、回吧。”
話落,他整個人就消失在原地。
而自己好像也被一股力量拉扯着,不斷下沉、下沉、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