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場徹徹底底的死亡和遺忘,我寧願從未出現在這世上,而不是被拉扯着靈魂扭曲着撕碎揉捏拼成破敗的模樣之後塞入這具看似完好的軀體搶奪本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葉先生安靜坐在鏡子前面,注視着鏡子裏的自己。
鏡子裏是葉亓君。
在這個世界之中,他沒有得病,是個他渴求的漂亮模樣,他也從不是孤身一人,他有朋友,有父母,他幸福的像夢一樣。
這裏沒有星際執法者,沒有沒完沒了的疼痛和懲罰,沒有納斯,沒有那些恐懼又貪婪的目光。
“亓君,還沒起牀嗎?”
葉先生轉過頭,臉上露出一點笑意,“起來啦,今天很早哦。”
外面溫柔的女聲笑了一下,“新年快樂,小君。”
葉先生已許久沒有意識到新年該是個特別的日子了,他面上愣了一下,站起身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垂眸注視着比他矮很多的漂亮女人,輕聲迴應,“新年快樂……母親。”
葉母愣了一下,擡手緩慢撫摸了一下葉亓君的臉龐,溫柔道:“怎麼忽然這麼鄭重其事的?是不是又偷偷做什麼壞事了?”
葉先生什麼也沒說,就帶着笑的眸子安靜注視葉母。
葉母眼眶驀地一紅,“亓君……告訴媽媽,發生了什麼?”
葉先生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面上的笑意收起,無措道:“怎麼了?”
葉母擡起另一隻手抓住葉先生的雙手,拉扯一下,葉先生順着力道彎腰,葉母擡頭在葉先生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寶貝,別難過。”
葉先生微微停頓了一下,他早已忘卻難過該是什麼樣難捱的滋味,聞言輕輕笑了,“不難過。”
怪異也就這麼一下,之後葉亓君就再沒有表露出早上那樣奇怪的模樣。
“媽!你看那個!”葉亓君擡手指着外面。
葉母轉頭看過去,一隻懶羊羊飛在天上,熊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在下面哀嚎。
葉母笑出聲,撞了葉亓君一下,“叫你來幫忙,你倒好,在這看笑話呢!”
葉亓君轉頭,笑看着葉母,葉母又愣了一下,葉亓君轉開視線,“知道了,幫忙幫忙!”
葉父瞥了兩人一眼,英俊的眉眼顯出幾分冷淡,站起身走入廚房,等葉亓君和葉母走進去的時候,就見葉父冷着臉,穿着圍裙在切菜。
葉母走過去看了一眼,像模像樣的點頭說道:“做的不錯。”
葉父無奈看了葉母一眼,轉頭對着葉亓君擡下巴道:“來,我教你。”
葉亓君走過去,靠在葉父身邊垂眸盯着葉父的動作。
葉父給葉亓君講解切菜需要注意的點,非常認真和詳細。
葉母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目光轉移之下落在了葉亓君身上。
葉亓君垂着眼眸,很認真,非常認真的在聽着葉父講話。
在不刻意做出那些搞怪討巧的模樣時,葉亓君顯得異常的冷淡,站在那裏,像是和這個世界都格格不入。
像是注意到了視線,葉亓君轉頭看過來,笑了笑,歪頭道:“媽媽快來學。”
葉亓君垂眸笑,“那我也要加油了。”
葉父講解完之後讓開身體,說道:“你來試一下。”
葉亓君猶豫了一下,拿起菜刀,開始試探着一點點切菜。
他切的真好,比葉父切的只強不弱。
葉父驚訝的看了葉亓君一眼,“沒想到,你在這一方面還挺有天賦的。”
葉亓君卻沒有多高興,嘴角勾了勾,“是嗎,那我真厲害。”
葉父面對忽然乖巧的葉亓君,模樣瞧着有些不自在。
葉母瞧了一會兒走過來,拿過葉亓君手裏的刀,笑着道:“行了行了,你出去玩吧,交給我和你爸就行。”
葉亓君也不拒絕,鬆開手放下菜刀,在葉母的催促之下走了出去。
無人處,葉亓君收斂起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葉先生。
走到沙發邊上坐下,偏頭瞧着窗外,一隻手擡起搭着沙發扶手,支着下巴,眸子寧靜的注視着窗外。
換作以往,葉亓君會嫉妒,嫉妒憑什麼都是葉亓君,而這個人可以過的這麼好。
但現在……他以不會有那些叫人心臟痠麻痛楚的情緒,就算有也在難因此感到痛苦,若是你以習慣於承受各種非人痛苦,那麼這點疼痛對於你來說也如這種疼痛對於葉先生而言一般叫人覺得無所謂了。
重生……重生,被撕碎的靈魂怎麼可能毫無問題的活於一具幸福的軀體之上?幸福的甜蜜,對於破口的靈魂而言,就像從中漏走的蜜糖,看得見,你能想象它多麼甜蜜引人嚮往,但你已經抓不住它,對於另一個原本幸福的靈魂來說,你實在是個冒犯的存在。
葉先生垂下纖長的睫毛,相較於這具美好的軀體,葉先生本身的模樣要好看的多,畢竟……天生出來的人在美,也比不過精心雕琢的人偶,他們對此的反抗是,“你不夠自然,你沒有靈魂。”
葉先生想要離開這裏了。
他不知道去哪,不知道應該幹什麼,但他明白,他不該在這裏,他不該存在於此世。
被悄無聲息抹去存在的事情,正因爲經歷過,所以葉先生不願做那個叫人悄無聲息消失的存在,葉亓君就是葉亓君,他裝的再像,也只是葉先生。
“小君!亓君!來端菜啦!”
廚房傳來葉母溫柔的聲音,葉先生站起身,轉頭面上露出笑眯眯的模樣,走入廚房,“好快的呀!”
案板上放着幾碗餃子,葉亓君低頭聞了一口,笑眯眯道:“好香哦!不愧是爸媽,厲害哦!”
“少貧嘴了,快端出去,一邊喫一邊看相聲。”葉母樂呵呵的。
“喫飯就不要看電視了。”葉父不是很贊同。
葉母假裝沒聽到,葉父無奈搖頭,端着葉母和自己那一份走了出去,轉頭低聲道:“亓君小心點,別燙到了。”
葉亓君嗯了一聲,端着碗走出去,把筷子分給父母,說着喫飯不要看電視的葉父在葉母調好臺之後坐到了沙發上。
葉亓君低頭吃了一口餃子。
味道不錯,好喫的。
是好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