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看着方凌,雖然覺得她也算不得大人,但總歸比自己大一些。便央了方凌幫忙。
儘管外面烈日炎炎,慘白慘白的日頭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但山神廟裏卻滲涼滲涼的,感覺那涼氣兒都能順着毛孔鑽進骨頭裏去一樣。
方凌自小靈覺通透,感知靈敏,方纔踏入這間山神廟便覺不對勁。
這裏好歹是座廟宇,但就連供奉的神像也毫無莊嚴肅穆的感覺,盯着看上一會兒倒讓人覺出幾分陰氣森森。
這裏攏共也不過一間屋子,那神像佛龕便佔去了一半,就進門處的半間屋子,便是進香的人多幾個也站不下,哪裏有什麼孩子?
一衆小孩兒找不到小夥伴,個個像是無頭的蒼蠅,急得在原地打轉,不知如何是好。
方凌忍不住提議道:“莫不是小栓先一步回家了,你們不如去他家看看。”
小孩子也沒什麼主心骨,加上出來玩了許久,又累又餓,一聽有人這樣說,便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一個個你追我趕飛快地跑走了。
只留爲首的那孩子卻是不走。
方凌不禁有些疑惑,“你爲何不走?”
“我是小栓的哥哥,我得在這裏等小栓。”
方凌也不管他,只拿了包袱,進得廟去,拾了幾個蒲團墊在屁股底下,便解開包袱開始喫東西。
她這半天趕了近二十里的山路,還未來得及喫上一口。
那孩子見她坐在山神廟裏,也跟了進來,盤腿坐在她邊上問道:
“你不走麼?”
方凌一邊喫着乾糧一邊答話,“我等人呢,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說着遞了一塊餅子給那小孩兒,“喫嗎?”
孩子看了看餅子,撇了撇嘴,搖搖頭卻說:“你聽故事嗎?”
方凌倒是無所謂,一個人反正也怪無聊的,有個人講故事也不錯。
那孩子便開始正經講道:
“說是大山裏住着一戶人家,家裏有孃親和兩個女兒。一日孃親要外出幾日,便囑咐兩個女兒看家。”
方凌不禁疑惑道:“爲什麼不帶着兩個女兒一起?”
“因爲要留她們看家。”
“她們家有什麼好看的?是很有錢嗎?”
“或許是吧,反正故事裏就是這麼講的。”那孩子有些不耐煩。
方凌認真思索半晌,“不對啊,有錢人都住在城裏,誰還住大山裏?”
孩子生氣道:“你還聽不聽了?”
方凌聞言,只得讓他繼續講下去。
“孃親說她叫了外婆天黑時會來家裏做伴。但是兩人左等右等等不到,直到天快黑了才聽見有人敲門。”
方凌插嘴問道:“是外婆來了嗎?”
那小孩兒笑眯眯地說:“你猜。”
方凌瞧着小孩兒那張笑臉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便搖搖頭不再吱聲了。
那小孩兒繼續講:“妹妹趕緊開了門,外婆進來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頭……”
“等等,那外婆就沒有給姐妹倆帶什麼好喫的?”
“啊?”
小孩兒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方凌自顧自地說道:“這外婆也太不懂事了,怎麼能不帶好喫的給外孫女?
我外婆每次來看我,都帶可多好喫的。香香的芋頭糕,甜甜的糯米餈粑,咬上一口便能黏住牙的那種,還有……”
小孩兒忍不住了,大聲道:“帶了,帶了!”
“帶什麼了?”
“爆米花!一會兒纔會講到!你到底聽是不聽?”
方凌見又將那孩子惹生氣了,忙將嘴捂住,甕聲甕氣地道:“聽!”
這次方凌忍着一直沒有打斷那孩子,一直到他講到妹妹將火爐邊的烤土豆拿給外婆時,終於忍不住道:
“這個土豆絕對沒有熟,吃了會拉稀的。
那孩子哪裏願意聽她囉嗦這些烤土豆的訣竅?只憤然站起身來,吼道:“你這樣的人,就不配聽故事!”
“怎麼火氣還大得很?”
方凌有些無辜,突然卻又轉而問道:“你怎麼不擔心你弟弟?”
那孩子沒想到方凌會突然這樣問,吱吱唔唔地說:“我……興許他已經回家了。”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
“我怕你一個人在這裏害怕。”
“這光天化日的,有什麼可怕……”
方凌正說着,卻見那孩子將食指豎在嘴脣邊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方凌不由得緊張起來,側耳細聽,卻什麼都沒聽見。
但那小孩兒卻堅持稱神像有動靜,方凌聞言也開始有些疑神疑鬼了起來。
她踮起腳尖順手捏了神龕上的兩截蠟燭向神像砸去,神像還是那個神像,除了蠟燭砸到神像時發出咚的一聲,並沒有其它什麼聲音。
那孩子說:“可能在那神像後面,你得爬上去貼着那神像聽聽。”
方凌依言跳上神龕,適才剛貼上那座冰冷的神像,便聽裏面有悉悉索索地啃咬聲。
這時,方凌只覺耳邊那小孩兒陰森森地道:“是不是像在喫爆米花?”
說時遲那時快,方凌自打進了這廟便一直防着,此刻翻身便是一道正陽符堪堪拍在了那孩子額頭,緊跟着腳下奮力一踹,便將那孩子踢到了地上。
然而,令方凌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正陽符居然飄飄忽忽地落在了地上,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緊緊被吸附在那孩子額頭。
而那孩子經方纔這麼一鬧,也沒有任何變化,竟還是那個孩子模樣。
只見那孩子雙手抱着肚子,面色十分痛苦。
“你是不是有病?”
方凌一招錯判,十分尷尬。
“對不住……對不住,我……剛剛就是被嚇着了。就……不知道怎麼着,腳就出去了!”
“你嚇着了?我怎麼不覺得你被嚇着了?你到底是不是小孩兒?”
“我都已經十三歲了,你非說我是小孩兒也說得過去,但跟其它小孩兒比可能又有點不一樣。”
方凌認真解釋道。
許是爲了掩蓋這個尷尬的話題,方凌趕緊指着身後那神像。
“這裏面真的有聲音,我剛剛也聽見了。”
“我早就說了,你現在才聽見,你耳朵是不是聾的?”
方凌耳力極佳,自然不可能沒有聽到。只是她實在覺得這小孩兒蹊蹺,身上有陰氣卻又有生人的陽火。這絕非一般小孩兒身上該有的氣息。
若非要做個類比,可能更接近於那種義莊的守靈人,甚至比那種人身上的陰氣更爲濃重。
方凌一時無法判斷,是以便裝傻充愣,想看這小子到底想做什麼。
“那你趕緊去後面看看呀,是不是小栓在那兒呢?”
孩子急道。
方凌趴在神像邊上,伸長脖子往裏夠,卻是瞧不見。
那孩子憤憤地叫道:“你往裏一點,趴在那兒能看見什麼,慫包!”
方凌正準備回敬一句“你行你來!”
卻不想身後突然一股勁風,彷彿被誰推了一把似的。方凌冷不丁地便往那邊栽倒幾步。
只見神像背後一青面獠牙的臉堪堪抵到自己面前,方凌早已握在手裏的匕首一個花刀便反手劃了出去。
那青面獠牙的臉立刻破成兩半,掉在地上,而應聲斷爲兩截的還有那青面獠牙後面的一隻碩大的老鼠。
原來不知是誰,竟惡作劇地給那老鼠戴上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正在方凌準備伸手撿起地上的面具時,只覺腳下一輕,整個人便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