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不可能被一碗臭豆腐怎麼樣的,但他此行卻是替巫蠱門下聘來的,如此想來,倒還不如被臭死的乾淨。
眼下指望一向便偏愛賀連風的爹爹自是無望了,唯有找仙越商量此事。
恰巧今日是同輩弟子們的小聚之期。因方凌已然授了弟子令,雖然眼下並未舉行拜師禮,但明眼人誰都知道這只是早晚的事,是以衆位師兄早都拿她當了自己人。
這不,小聚的帖子都叫仙酉託妙清捎了過來。
妙清顯然不是那麼喜歡助人爲樂愛跑腿的人,只見她將帖子隨意地扔給方凌便打聽道:
“聽說那小子已經能下牀了?”
方凌提到長亭師徒二人便氣不打一處來。
“他自是下得牀的!莫說如此,便是上樑爬樹,飛檐走壁都不成問題!”
“如此便好。此事雖說是經你挑唆惹下的,但說到底我也是有些責任的,萬一今後殘了瘸了的,倒是要賴上我了。”
“好什麼好?腿雖是好的,心眼兒卻是跟着他那缺德師父學壞了。”
妙清聞言忙湊近了些,疑惑道:“此話怎講?”
“自始至終他們便只是誆騙着我,看我的笑話而已。”
“他沒受傷?”
“自然是沒有。”
聞聽此言,妙清怒火中燒,跺着腳憤然道:
“啊?!豈有此理?虧我竟還當着他的面兜頭澆了自己一盆水……
還想着說我作爲玉衡殿嫡出的大小姐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當是令人感佩的,卻不想他竟是耍手段騙人的!真真是氣死我了!”
方凌一聽竟還有這等自己沒趕上的趣事,忙興致勃勃地打聽起來。
“何時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妙清見問,尷尬地端了端架勢信誓旦旦地回道:
“教你個雲虛宮爲人處世的訣竅……”
方凌:“?”
妙清:“不干你的事兒少打聽!”
方凌碰了一鼻子灰,猶自找着臺階,“罷了,罷了,只要你沒當着他的面將自己腿砸斷便是萬幸。”
“哼!此事他是徹底將我得罪下了!日後必定清算。”
方凌不無擔憂地問道:“你又有了打算?”
“你說若是我將他師傅拿下,做了他師孃,他是不是就得對我言聽計從,我說往東他便不敢往西?”
方凌聞言一個趔趄,再不是有那麼點兒功夫底子,怕是當場就要摔個狗啃泥。
妙清見狀不滿道:“我天生麗質,花容月貌,若是存心要掙莫非還掙不過妙音她們那幫小妮子?”
“不是這個說法。你這賭氣怎麼賭得還將自己搭了進去?不值當的。”
妙清卻是不依不饒啐道:“呸!怕不是你也看上那長亭君了?怪不得死活都要賴在這裏!”
方凌老臉一紅,尷尬地笑道:
“說得哪裏話?我便是這麼膚淺的人嗎?
拋開我與他的宿怨不談,就他這人除了長得人模狗樣之外,行事做派一副老人家模樣,刻板又無趣,我怎麼會喜歡這樣的人?”
“是不是都無所謂!反正我這次是拿定主意了,先……”
兩人一邊聊着漸行漸遠,這邊樹蔭下兩個聽牆角的心頭卻是複雜得很。
仙酉遠遠地看見長亭君師徒二人若有所思地靠在一處大石後,不知在望些什麼,便遙遙地施了一禮想要避開。
方纔走了兩步,卻被叫了回來。
長亭君陰沉着臉,很是有些不悅地問道:
“現下的年輕人都時興些什麼新鮮的消遣玩意兒?”
仙酉本以爲考教功課,卻不想冷不丁地被問了這麼一句,一時間也不知道長亭君葫蘆裏賣得什麼藥,只好瞅了瞅旁邊的仙堯。
仙堯本來便被長亭連累落了個騙子的罵名,如今就連年輕人也算不上了,可外人面前又不好出言頂撞,只好將一口氣生生地嚥了下去。
仙酉畢竟是幹過幾天店小二的人,察言觀色這等小伎倆倒也沒有荒廢了去,但見長亭君一臉不善,自是不敢怠慢。
想着聚衆賭錢,鬥蛐蛐,葉子戲這等上不了檯面的事兒自是打死都不能往外說。遂挑挑揀揀地說了一些什麼師兄弟之間互敬互愛,相互幫助,互相提高之類的鬼話。
可是一席話說完,卻見長亭君毫無反應。想來怕是編得有些過了頭,只好又說了些接地氣的。
例如師兄弟們爲了增進感情,參悟功法,互通有無,每月會設個小宴小聚一下,一衆人“吟詩作對,擊節高歌”也是有的。
說罷還怕長亭君不信,特地交待說今日便是小聚之期。
果然,長亭君這纔信了。
只見他略一沉吟,道:“屆時多預備一個人的位子。”
仙酉連忙應下,心想莫不是嫌棄仙堯平日裏太過死氣沉沉,特意想讓他參與小宴好與雲虛宮同輩弟子交好?
想他師父長亭君平日裏清高孤傲便罷了,可仙堯與自己份屬同輩,細算起來也不比他年長几歲,性子卻偏偏與他師父一般冷傲,眼高於頂,誰也瞧不上的模樣。
思及此處,仙酉當下便有了計較。
小宴設在流光池邊上。恰逢落花時節,清風拂岸,落英繽紛。月影燈火下,零星的花瓣撒落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正是一派詩情畫意的景象。
方凌原本無意於此類小聚,說是參悟功法,互通有無。
實際上無非就是聽一衆師兄們喝多了鼓着腮幫子吹牛,偶爾再遇一兩個酒品不太好的發發酒瘋,張着破鑼嗓子唱兩闕詞,惹人笑笑罷了。
是以方凌雖是礙於情面每每如期參加,但通常也就是走個過場,能晚來就晚來,來了之後也是猶如設了禁制一般,自絕於喧囂之外,酒過一巡便尋着機會趁亂溜號了事。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方凌總覺哪裏有些不太對勁。
因最近勤修煉精化氣,又得了長亭那廝的筆記引導,靈力提高得不是一星半點,是以便是無需靈力探查都能感覺得到似乎自她來了流光池,便始終有那麼一道目光特別關注自己。
待仔細一瞧,越發覺得奇怪,通常等到自己姍姍來遲之際,一衆師兄們早該發開了酒瘋纔對。
雖說今兒個,因她急着找仙越商議巫蠱門下聘一事來得格外早些,但按以往情形衆人也該喝得七七八八了。
可是今日不僅沒人發瘋,甚至連空酒罈都數不出幾個。
不僅如此,還各個姿態端正,神情肅穆,像極了逢年過節參加法會的情形。
方凌正暗自疑惑間,卻見上首仙越面色凝重地繞過一排師兄弟行至亭外池邊一片草木掩映中的一方小桌處,躬身一禮,格外恭敬地道:
“師叔今日前來,我等確然不知,甘願自領責罰。還望師叔早些移步主位纔是。”
方凌這才發現,原來池邊幽深處竟還藏了個人,聽仙越的意思還是一位師叔。怪不得一衆人等都如坐鍼氈,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倒不知是幾位師叔伯中的哪一位這麼無聊,竟會跑來湊小輩兒們的這種熱鬧。
剛想到此處,便聽花木叢中那位“無聊至極”的師叔開了口:
“無妨,安排得甚好。”
方凌一口酒差點沒噴了出去,聽聲音這位“無聊至極”的師叔不是別人正是長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