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只等着那人影率先發難,誰知等了半晌卻也不見那人有什麼動作。浮生總是膽子最大耐心最差的那一個,他最是忍受不了這種未知的恐慌。
在其他二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只見眼前陡然一亮,浮生已然掐起一道火焰照亮了整個洞穴。
賀漣風這才發覺這裏並非什麼甬道更不是什麼正經修繕的洞穴,既沒有規則的形狀也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看着周圍隨心所欲的齒痕,倒像是被蟲子蛀成的空心葫蘆一樣。
這地方雖然並非想象的那般窄小,但除過堆砌骷髏頭顱的地方,也就勉強能供三四個人藏身而已,便是想站直了身子怕都不成。
而此時在那堆垮塌下來的骷髏頭顱之中端端正正盤膝而坐的人影並非什麼活物,而是一具早已風化的乾屍。那屍體眼窩深陷,臉頰乾癟,灰白的頭髮茅草一般胡亂耷拉着。
那深陷的眼窩雖然已經看不清眼球的形狀,但令方凌趕到毛骨悚然的是不論自己站在哪個方向,她總能感覺到來自於那雙眼睛的目光。
怪不得先前她和浮生還在外面時便莫名有種如芒刺背的被注視的感覺。
待跟着煙霧進到這裏之後,方凌原本以爲這種被注視的感覺是來自於這裏成千上萬的骷髏,卻沒想到原來在骷髏堆裏竟還藏着這樣一具奇異的乾屍。
之所以說他奇異,是因爲這屍身雖然早已乾癟,身上的衣物也隨着漫長的歲月腐化的不成樣子,但他卻是這裏唯一一具擁有皮肉的完整屍身。
是的,蟲洞之中巢穴所在,所有的屍身都被喫的只剩森森白骨,怎麼可能會有一具完整的屍身被遺留這許多年,甚至還能任其風乾成爲乾屍?
方凌頂着那屍首的凝視,硬着頭皮,嘴裏不清不楚的嘟囔着:“前輩……莫怪,事後……定會將您……入土……爲安。”
方凌一邊啞着嗓子斷斷續續說着一邊伸手掀開那具屍首身上斗篷一樣的破爛衣服。
這一看三人全都嚇了一跳,只見那屍骨的琵琶骨上扣着一副大大的鎖鏈,而方纔賀漣風拽住的那截鐵索正是這乾屍身下延伸出來的那部分。
不僅如此,三人原以爲這副屍骨是盤膝坐在此處,直到方凌掀開衣物,衆人方纔瞧得清楚,那屍骨哪裏有膝?他甚至連腿都沒有。他一雙腿早已被人齊根斬斷,同樣的一雙手臂也被人齊肩砍斷。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人彘?
方凌看着眼前的一幕,胸中涌起萬千情愫,有憤怒,有悲哀,有憐憫……想起此人生前遭受這一切的時候,方凌甚至忍不住一陣反胃。
賀漣風到底不愧爲巫蠱門出身,似乎對這些奇異的屍首和死法有些見怪不怪,此刻竟全然沒有被這慘相所震撼,一雙眼睛反而被那屍骨胸前一個小巧的玲瓏墜牢牢吸引。
那玲瓏墜與賀漣風自己的一模一樣,唯一有所區別的是他的墜子中盛的是一滴鮮紅的血水,而這個墜子裏則是金燦燦的一片。
終於,他找到那晶瑩剔透的墜子中一道十分精緻的卡扣,他伸手一按,只見整個墜子應聲打開,一隻小小的金色甲蟲靜靜的躺在裏面。
賀漣風自見到這隻甲蟲起雙手便開始顫抖不已,嘴裏喃喃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同樣裹得乾屍一樣的浮生湊過腦袋來瞅了瞅那甲蟲,伸手便想要拿起來,一邊動作一邊還嘟囔着:“什麼不可能?”
不想賀漣風一把將浮生的手打開,“別碰!”
浮生原想不過就是個蟲子,便是隻資歷深遠的蠱界元老,那死了也該是無害了,卻不想賀漣風如此緊張。他疑惑地擡頭望着賀漣風。
“這是金甲神蠱,這世上只此一隻。人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蟲雖只六足但如此級別的蠱蟲恐其只是假死沉眠而已。”
“世上只此一隻的蟲子,你又怎麼會知道?”浮生有些搞不明白。
“你見過我的金蠶蠱了,同樣的金光閃閃,但死後光澤逐漸暗淡直至徹底消失腐爛。但你看這屍首死了多少年了?”
方凌打量着那具屍首,從衣物和皮肉的風化程度來看,少說死了有五六十年了。浮生多多少少也是懂得這些的,於是望着方凌問道:
“六十年往上?”
見方凌點點頭,忙一臉探究地又望向賀漣風,指望着他趕緊揭曉答案。
“這墜子你不陌生吧?”不想賀漣風並沒有回答方纔的問題,反而問起這墜子。
浮生仔細看了看恍然大悟:“這不就是你的那隻嗎?之前我去落蠱洞時你讓我必須得帶着的那個。”
“對,就是那個。我們賀家男子人手一隻,其他人都是拿來養自己的本命蠱的。
只有我因是外族所生,血脈不純,不被允許習練蠱術。但又擔心我被蠱蟲所傷,所以帶了個女人才會佩戴的親緣血。
本命蠱與主人同心同脈,同死同傷。主人死了六十年往上了,本命蠱還依舊金光閃閃,光芒不減的只有金甲神蠱。”
“所以說伱不僅認識這蠱蟲,還認識它主人?還是你們賀家人?”
“是的,金甲神蠱不似金蠶,它不是一類蠱蟲的名稱,而是一隻。世上只有他一人培育煉化出了這一隻,他取名爲金甲神蠱。”
“他是誰?”浮生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賀漣風長嘆出一口氣來,望了望浮生那僅露出的一雙眼睛中寫滿了求知若渴,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
“賀千秋。巫蠱門的罪人,整個玄門人人得而誅之,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這樣一段言辭激烈的描述,賀漣風說得卻十分輕鬆。可能儘管有親緣在身,但因巫蠱門從未真正接納過賀漣風,所以對於他來說這些宗門內的事務與自己從來沒有多大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