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二人死不瞑目的臉,頓時,楚漫貞壓制不住,嘔出一口血來。
士兵將長矛拔出,又是“撲嗤”一聲。
如砧板之魚,楚漫貞的身體被帶動着猛地一彈。她劇烈顫抖着擡起頭,驚瞪雙目,向遠處望去。
她與軒轅逸嵐對視了目光。
她看到他的眼毫無波動,似乎對於他來說,人命如草芥,最是無差。
不,她始終認爲他是溫潤無害的。他怎會這般殺人如麻,鐵石心腸?即使這是戰爭,即使他身爲大將!
正當大晏士兵要再往楚漫貞的後背扎一下以斃命時,遠遠地,傳來將領的喝斥。
“停!”
士兵手一頓,立刻止住動作。
將領說:“男子全部斃命,還沒有死的女子饒過一命。”
“是!”
很快,有士兵在檢查楚漫貞還沒有死後,便將她和一些哭啼哀嚎的女子們拖了出去,趕到一堆。
再然後,便是滿眼血色,眼睜睜看着昌國皇室的男子,無論老少,盡被斃命。
楚漫貞不想看,卻渾身發僵,移不開目光。
飛血四濺,血雲紅天。
……
“主子?主子您醒醒,快醒醒!”
瑞環擔憂地用溼帕子不斷地在郡主的臉擦拭,奈何郡主冒出的冷汗一茬接一茬的,好像是流水似的。
生怕郡主是突然起病,在瑞環打算去請永泰爺爺來時,楚漫貞終於緩緩清醒過來。
眼皮如同壓了一塊重達千斤的巨石,楚漫貞彷彿用盡全身力氣才得以回到人世間。
怔望面前滿面憂色的瑞環,楚漫貞甚至還能感覺到後背處火辣辣的疼痛,好像那個大晏士兵的長矛還紮在她的背,不斷晃動。
“主子,您終於醒了!”瑞環驚喜地喚道,用一雙小小軟軟卻溫暖的手握住楚漫貞。
楚漫貞張開嘴,發出一聲乾啞。
瑞環急忙端來水,給楚漫貞服下。
“您是病了嗎,身哪裏不舒服,還是做噩夢了?”
乾澀的咽喉得到滋潤,猶如沙漠之得到雨水臨幸的沙棘,煥發新生。
楚漫貞死死抓住瑞環的手,急切地問:“我背後的傷,是、是亡國那日傷到的嗎?”
瑞環大驚,點頭:“是。您、您夢到了?”
有些驚喜。主子夢到過去的事情了,是不是說明主子過去的記憶也是有可能恢復的?
得到瑞環的確定,楚漫貞立刻爬坐起來,迫切地用手在後背摸索。等摸到那片和夢一樣的受傷位置時,楚漫貞陡然怔住。
她的手指在有掌心大小的傷疤細細摸撫過,凹凸不平。
她知道這道傷疤的模樣。褐紅的顏色,趴在背,像一隻杯口大小的毒蟲。
很醜陋。
之前雖然有注意到背的疤痕,但因爲能猜到是因亡國的苦難而傷,所以並從未想過去問傷疤的來歷。
沒想到,昨晚一夢,讓她知道了個真切!
楚漫貞顫抖着身子摸了傷疤半晌,猛然動作一怔,咬着牙命令瑞環退出屋外去。
“出去!”
眉頭緊蹙的瑞環退出屋去,焦急地去找永泰爺爺。
楚漫貞一人僵坐在牀,忽然便隱忍不住,趴伏到牀褥嚎啕大哭。
爲什麼?爲什麼她會突然夢到原主之前的記憶,還偏偏是昌國亡國那日的慘痛記憶!
夢裏,雖然她的思緒情感還是她自己,但她畢竟是以昌國大公主的身份經歷了一切。眼睜睜看着昌國的皇帝和皇后等人命喪黃泉,眼睜睜看到軒轅逸嵐猶如死神嗜血,她驚、她痛、她也恨。
昌國人對軒轅逸嵐的恨與怕,她真正的感同身受了!
楚漫貞倒下,蜷縮起身子,用衾被矇住頭。
昨日,她心生萌動,想要做出破冰之舉,於是夜裏立即陷於這般慘烈的夢境,這不是警告,還能是什麼?
她可以用失憶來拋去昌國人的身份,但背的傷疤將會用一生來時刻警醒她。她佔用的,是昌國大公主的身體!而昌國與軒轅逸嵐,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忙慌慌跟瑞環來的永泰,心焦萬分。
好不容易將郡主帶出了衾被,露出面容,看到郡主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幾個下人都嚇得不輕。
永泰小心翼翼地詢問:“主子您是夢到過去的事情了?”
“嗯。”
“是……是夢到受傷那日的情形了?”
聞言,楚漫貞看他一眼。她哭得雙眼通紅,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重重點一下頭。
這番模樣讓永泰大爲心疼,溫厚的手掌在楚漫貞的後背輕輕拍撫。
“不怕不怕,只是夢到而已。都過去了,主子現在好端端地呢,沒什麼好怕的,也沒什麼好傷心的,事情都過去很久了。”
老人慈祥的聲音是最有力的安撫,雖然楚漫貞的哭泣並不是因爲這些下人所想的原因,但她仍舊漸漸平緩了情緒。
“無事,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只是一時情難自己。”
楚漫貞並不知道會做到這個夢的原因。或許是冥冥之自有定數,或許是她內心深處一直都在顧忌着此事,總之,她得到了原主一生最慘痛的記憶。
郡主府的許多不知名的花兒都已盛放,府到處都是濃烈的花香。
楚漫貞坐在樹下,手捏着被揉得起印子的一封信,直愣愣地出神。
她不想被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所控制束縛,但她也擺不開這段記憶的影響。
犯難一整天,幾次三番地思慮過後,楚漫貞最終還是選擇將好不容易從牀縫裏找到的信,給收了起來。
但她重新鋪紙,再次執筆。這一次,只簡簡單單落下了一行字,便結束。
待墨跡幹掉,將信疊好裝入信封之,封存妥當。
她似乎,並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吶。見到了軒轅逸嵐的醉態,她便有了緩解之念,夢到原主的記憶,她又心生退怯。
原來,行走於世間是這般的難。
……
隔了幾日來到集英樓,楚漫貞發現集英樓與幾日前有了些許不同。雅許多,也氣勢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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