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楚臣 >第八十四章 家宴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韓謙看到二伯家的堂兄韓端,身子站在那個魁梧軍校身後,臉色陰晴不定的朝這邊望過來,他笑着問父親:“沒想到韓端也在池州,爹爹,你說他有沒有膽跨到我們船上來請我們去池州”

    韓端終究是不敢跨進韓謙他們所乘之船,相隔數丈便令人將快舟停在江心,站在舟頭施禮道:“祖父前兩天到池州避暑,我父親與大伯正在城中陪着,估算三叔今日船應該會過池州,特地叫韓端在城下守侯着,請三叔到城裏一敘。”

    韓謙袖手看着滔滔江水,入夏後下過幾場豪雨,水勢漸漲、往兩岸瀰漫的同時,水色也渾濁起來。

    祖父韓文煥天佑帝九年秋致仕,回到宣州病養,韓謙當時就已整日廝混賭場妓寨,心裏也是畏懼神色陰沉的祖父,整日都躲得遠遠的,也沒有多少機會接觸,這時候也猜不透祖父韓文煥此時出現在池州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三皇子就這麼不值得期待

    韓道勳原本想着靜悄悄的繞過池州西進,沒想到老父親此時就在池州,心裏再不願,也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當下便讓範錫程他們吩咐船工,控制航船跟隨在韓端所乘快舟之後,往池州城而去。

    船停入池州水營的塢港之中,家兵及家小以及季福、季希堯等船,也都上岸,韓端安排專人留在軍營招待他們,另外也備好馬,韓謙與父親帶着範錫程、趙闊等人,跟着韓端以及大伯韓道銘身邊的軍校,一路小跑進城,進入位於城西南角上的刺史府後宅。

    走過一條狹窄的夾道,韓謙打眼先看到年前在他家宅子裏,被他下令打斷右臂的三名老宅家兵站在過道的盡頭,心裏冷冷一笑,壓低聲音跟父親說道:“諾,真是鴻門宴呢。”

    當世可沒有多麼高明的接骨醫術,石膏還是一種內服的醫物,還沒有哪個醫師郎中想到跟夾板合用,這是一種固定斷骨養傷的良物。

    因此,對綽號叫狗驢的三名家兵而言,他們的境遇,也就比當場被射殺的牛二蛋稍好一些,他們傷養好後,右臂還殘廢了,變成廢人一個。

    這三人原本武藝高強,極得韓道銘信任,才安排到長子韓鈞身邊任事。

    他們在巢州、池州任事,跟着韓道銘、韓鈞父子也是勞苦功高,在韓家地位要比普通的家兵高得多,將來也未必沒有脫籍自立門戶的可能。

    大好前途,卻在一夕之間毀於韓謙之手,如今也成了廢人一個,看到三老爺韓道勳、韓謙父子走進來,他們心裏怎麼可能不恨

    範錫程、趙闊、韓老山他們三人陪同韓道勳、韓謙進城,他們再遲鈍,看到狗驢三人後,也知道今夜此宴不善。

    範錫程、趙闊、韓老山他們三個,還擔心大老爺、二老爺仗着老家主在場,倘若對少主韓謙興師問罪,今天這局面要怎麼收場呢,沒想到少主韓謙卻先無謂的挑破今日是鴻門宴。

    韓道勳正遲疑時便聽見裏間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微微一嘆,拾步往裏院走去。

    照壁之後,是一座半畝大小的園子,此時正值綠樹蔥鬱的初夏時節,韓謙跟着父親走進去,最先入眼是數座湖石假山圍着一座狹長的水塘,看水塘裏汩汩有水徐出,還有石砌的淺池將水往園子外引出,才曉得園子是恰好建在一座泉眼之上。

    池州城是前朝會昌年間所建,城內的衙署官宅早就形成今日的格局,但他大伯能住在這樣的宅子裏,也真是寫意啊。

    有一座小石橋橫在池塘之上,小橋過去,二三十人正羣星拱月的圍着瘦得就剩皮包骨、滿臉老人斑的老爺子。

    大伯韓道銘、二伯韓道昌都是魁梧身材,此時站在老爺子身後,正眼神陰翳的望過來;而大伯韓道銘家堂韓鈞眼珠子鉤子似的盯過來,似乎在考慮有沒有必要他今日仗着主場優勢,先給韓謙來個下馬威。

    韓謙心裏冷冷一笑,他們坐船離開金陵時,確認過韓鈞當時也是在金陵,沒想到還是趕在他們之前,回到池州來,倒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勇氣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也許是剛聽到稟報說老三家父子過來了,雖然園子裏男女老少近三十號人,氣氛卻顯得壓抑,幾乎都沒有人說話,而是齊刷刷的朝園子大門處看過來。

    除了老爺子、二伯韓道昌、二伯家黨兄韓端以及幾個在園子裏伺候的丫鬟、僕婦外,其他應該都是大伯韓道銘的妻妾子嗣。

    大伯韓道銘有一妻兩妾,正室除了有長子韓鈞長大成年外,還有兩房妾室生養有兩名庶子、三個庶女,此時也都婚配嫁娶;另外,大伯韓道銘這一房,孫子、孫女也已經生養六人。

    這比他家僅父子二人相依爲命,完全可以說是子嗣興旺了。

    韓文煥在一陣劇烈咳嗽後,稍稍緩過氣來,看着韓道勳、韓謙父子倆走過石橋,說道:“老三,你現在也是出息了啊”

    “都是父親教誨,”韓道勳帶着韓謙走過去,在廊前跪下問安,“孩兒宦海沉浮

    ,許久都未能在父親跟前盡孝,父親身體可安康”

    “還算好,你們父子兩個,都坐過來說話吧,等我嚥氣了,有你們跪的時候。”韓文煥欠過身子,要韓道勳帶着韓謙,坐到跟前去說話。

    也許是韓謙在氣質上變化極大,韓文煥忍不住多打量韓謙幾眼;而年前就被送池州的楊佳,則下意識牽着兒女的手,像避開一條毒蛇似的,遠遠離開韓謙。

    知道接下來有事情要談,女眷們這時候就各自帶着小孩子離開園子。

    “二哥、四哥,我們難得聚一場,這會兒都沒有到用餐的時間,你們怎麼不留下來陪我們多說說話”韓謙看到大伯韓道銘膝前那兩個庶出的堂兄,韓成蒙、韓建吉也要跟着女眷們一起離開,直接將他二人喊住,又朝另外三個臉上有所訝異的青年施禮過去,問道,“這三位是紅姑、槭姑、秀孃的夫婿們,也一起留下來陪老爺子說說話吧”

    當世妻妾身份之別非常嚴苛,延續到嫡子庶子的身份上,也是有着千差萬別。

    韓成蒙、韓建吉身爲韓道銘的庶子,除了不能廕襲勳爵之外,平時在池州也僅僅是負責普通的事務,跟真正的韓氏長房嫡孫韓鈞遠不能相提並論;他們也知道將三叔父子截上岸,接下來所談可以說是韓氏一族最機密之事,他們也就知趣的告辭,更不要說韓道銘的三個庶女婿了。

    換作其他人,看到別人要對他興師問罪,會變得小心翼翼,絕不會隨時插手別人宅子裏的事情,但韓謙被他父親帶着給老爺子跪下叩頭,就已經極是不情願了,接下來怎麼可能會讓大伯他們控制場面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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