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楚臣 >第二百一十八章 鄭氏
    一席酒喝到月上中天,三皇子、沈漾等人及一干侍衛才乘船離開雁蕩磯,返回對岸的永春宮莊園去,雁蕩磯這邊纔算是安靜下來。

    韓謙站到河岸前,目前帆船遠去。

    “公子陪殿下喝酒時,那個鄭暉鄭大人啊,又找藉口跑到蒸酒房轉悠,明擺着是不顧郡王府諮議參軍事的身份,要偷學我們家的蒸酒之法啊,”趙庭兒不滿的嘀咕道,“看鄭暉的樣子,還以爲是什麼正人君子呢。”

    韓謙哈哈一笑。

    鄭暉身爲鄭氏核心人物,曾以黃州兵曹參軍統領黃州州營駐守淅川,各個方面皆有才幹,又有助三皇子苦守淅川城的功勞跟情義,才被天佑帝欽點出任郡王府諮議參軍事,確實非尋常人物。

    然而不管什麼人物,都有其缺點,一是鄭暉此人本身好飲酒,二來鄭家乃是黃州最大的釀酒商,他在莊院裏創出新式的蒸酒法,怎麼可能不鉤起鄭暉的興趣

    “公子是故意要讓他學去我們蒸酒法”趙庭兒見韓謙渾不在意,遲疑的問道。

    “金陵城內,僅許十六七家酒鋪正店,有權向所劃區域內的大小店鋪及私家榷賣釀酒,而這十幾家酒鋪正店背後非公即侯,其他人想進入千難萬難。以往我們還能鑽錢鋪的空子,拿燒刀子酒抵利錢。而現在我們即便有蒸酒法,但釀出酒,賣給誰去賣給這十幾家有官帖的正店,但是人家自釀的酒,已經有足夠豐厚的利潤在,憑什麼來購買我們的酒更何況,即便是當下,金陵城裏,想跟郡王府有牽扯的人也不多啊”韓謙說道。

    “鄭家偷學去我們的蒸酒法,就有利我們賣酒了”趙庭兒問道。

    “就要看陛下要怎麼進一步加強殿下的權勢了。”韓謙說道。

    “公子是說陛下會大舉推動鄭氏子弟入京”奚荏插嘴問道。

    韓謙說道:“那是必然的,這是從陛下欽點鄭暉出任郡王府諮議參軍事就已經明確下來的事情。以往我與信昌侯在殿下身邊的分量太重,這次有功也不大賞,實是爲其他勢力進入殿下身邊騰出空間來。而到這一步,也不需要陛下親自推動也會進行下去鄭暉是聰明人呢。”

    “我明白了,”趙庭兒恍然大悟道,“公子是覺得鄭氏子弟入京後,鄭氏必能在金陵拿榷酒官帖,而到時候鄭氏在金陵售賣新式蒸酒,其他榷酒鋪不能造新式蒸酒,我們莊院裏的新蒸酒便能賣出去了”

    “鄭家大概在子弟大舉入京之前,就能拿到榷酒官帖吧,又或者已經在準備其事了,”韓謙擡頭看着遠去漸消失在月色裏帆影,說道,“要沒有現實的利益,僅憑郡王府諮議參軍事一職以及縹緲莫測的未來期許,又怎麼能讓鄭氏鐵下心來派子弟大舉入京當然了,這次戰事,令荊襄地方勢力倍受摧殘,也是鄭氏子弟會大舉入京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了。”

    奚荏忍不住聳了聳鼻翼,別人都還在認爲韓謙爲天佑帝的寡恩而耿耿於懷之時,誰能想到這廝已經在算計天佑帝下一步可能會有動作。

    待帆影完全沒入夜色之中,韓謙站在河岸前,吩咐趙老倌說道:

    “殿下所賜的獵物,夜裏都分下去吧;記得給田城、高紹、林海崢三家留一份便行。”

    今天午後韓謙陪三皇子獵得八頭麋子、兩頭野豬,除了夜宴喫掉一部分,還有兩千多斤肉,三皇子一併賞賜給他們了。

    田、高、林三人目前帶着家小眷屬住在蘭亭巷,沒有隨韓謙住到雁蕩磯田莊來,主要是怕每天進出金陵城在路上所耽擱的時間太多了韓謙每天可以花費一兩個時辰騎馬進出金陵城,而田城、高紹、林海崢主要留在郡王府裏替韓謙打理縉雲樓的具體事務,要不然韓謙也沒有辦法如此清閒。

    鄭通則留在秋湖山別院,具體保證匠坊能持續運營下去。

    韓謙要趙老倌將殿下所賜的獵物,除了田莊裏的家兵及奴婢外,額外給田城、高紹、林海崢三家送一份過去。

    趙老倌應道:“老倌心裏省得,這麼熱的天,肉也保不住多久,先拿鹽醃浸,明天就派人送進城去。”

    他心裏盤算着韓家在金陵的人手,算上部曲、眷屬以及奴婢,再加上隨趙無忌、林宗靖、郭奴兒等人留在金陵的奚氏少年、船幫武衛及水手,大大小小也有一百七八十人要張口喫飯。

    韓謙待要與趙老倌、趙庭兒父女先回莊院,這時候南面的小徑裏有一道黑影靠近。

    兩名奚氏少年從道側摸過去,過了片晌卻見是杜益君、杜益銘兄弟二人合騎着一頭驢摸黑趕回來。

    看到韓謙這麼晚還站在水塘邊,杜益君頗爲興奮的喚道:

    “大人,我們找到汲滷筒的造法了我在縉雲樓翻到前朝渝州刺史陳舟所著的芝蘭集,裏面還有汲滷筒的造圖,我們描畫下來了。”

    韓謙示意左右拿火把照過來。

    韓謙前幾天與手下匠師討論汲水之法,杜益君自幼也是飽學詩書,他幼時聽其父說過川渝等地開鑿鹽井,能用一種竹筒深入數百米的地底汲取鹽滷水,只是他這時候記不得這種竹筒的具體造法。

    韓謙搬入雁蕩磯的藏書畢竟有限。

    雖然他此時也沒有辦法進宏文館翻找資料,但縉雲樓裏有上萬冊天佑帝賜給郡王府的藏書。

    韓謙便將杜益君、杜益銘兄弟倆帶到縉雲樓,讓他們翻找藏書裏有無關於這種汲滷筒的記載,同時也讓他們將所有看到的與工造之事相關的書籍都抄錄下來。

    沒想到杜家兄弟今天就找到汲滷筒的造法,同時又太沉溺其事,誤了出城的時辰,臨時又回頭去找高紹幫他們出城,騎驢回到田莊已經是深夜了。

    韓謙接過杜家兄弟今日所抄錄下來的一疊紙抄,汲滷筒的造法圖就直接在第一頁。

    照着火把晃動的火燈,掃眼看過去,韓謙禁不住拍着自己的腦門叫道:“我真是個傻貨風橐也定是用此法吸氣鼓氣,我竟然都沒有想明白過來”

    見韓謙一驚一乍的,奚荏、趙庭兒也湊到韓謙身邊看杜家兄弟抄畫下來的示意圖。

    示意圖太過簡略,奚荏一時沒有明白是怎麼個理兒,問道:

    “此法怎麼從地底汲取滷水”

    趙庭兒在韓謙身邊時間長了,也是得韓謙最認真的教導,見奚荏看了半天都不明白,頗爲得意的指着造法圖解釋說道:

    “你看竹筒開口的內側所貼牛皮纔是關鍵。筒下吊重物,空筒浸入地底滷水中,滷水從開口涌進來,將牛皮往裏衝開,便灌了竹筒進去。而待灌滿滷水,竹筒提上來,滷水便從裏面將牛皮抵緊開口,從而將開口封住,滷水就不會漏出來說白了,這內側所貼的牛皮就是一個單向活門。”

    趙庭兒身穿薄紗半臂襦裙,身上透着淡淡的體香,十分好聞,有意跟奚荏賣弄,手臂不自覺就貼到韓謙的胳青上,卻是十分的清涼。

    要不是她爹趙老倌在場,韓謙倒想將將趙庭兒的胳膊拿到手裏,細細感受這分清涼,這會兒只是誇讚她說道:“真聰明。我們去煉房,拆開一隻風橐看看,風橐進氣管內側,必然也有相似的活門,你信不信”

    韓謙說着話,便拽着趙庭兒、奚荏一起往回走,恨不得要當場拆一隻風橐驗證他的猜測。

    “是就是啦,哪需要激動得當場拆開一隻風橐驗看啊造一隻風橐得花多少工夫啊,明兒找個會造風橐的師傅過來問一聲,不就是啊”奚荏都覺得韓謙今天有些太大驚小怪,都不知道一隻小小的風橐能讓他興奮成這樣子,橫了一眼說道。

    奚荏卻不知道汲滷筒及風橐的活門結構,在韓謙心裏捅破的是拉桿風箱及猛火油櫃的窗戶紙

    風橐頗易損毀,這邊要造鑄煉室,雖說韓謙名義上跟左司清算明白了,但要多拿幾隻風橐回來備用,也沒有誰敢說什麼

    跑到鍛造房,拆開一隻備用的風橐這也是從漢代就用於冶煉等事的鼓風器看到進氣管內側確實有與汲滷筒類似的活門機關,

    這時候陳濟堂也過來說圍屋建造的進展情況,韓謙將他與杜家兄弟以及韓家負責鍛造房的匠師喊到身邊,說道:“你們看風橐及汲滷筒的結構,依此理,應該可以拿木頭打造一種抽拉式的鼓風箱跟汲水器,不知道你們誰這兩天能思量出來”

    陳濟堂及杜益君、杜益銘以及諸多韓家匠師都有些傻眼的站在那裏,不知道要怎麼思量,才能造出韓謙所期許的鼓風箱跟汲水器。

    陳濟堂從官宦子弟被貶爲官奴婢已經將近十年,也早就學會將淵博家傳所學結合實際解決問題,但問題韓謙給他們的時間也太短了。

    相比較陳濟堂,趙啓自幼愛舞槍弄棒。

    雁蕩磯田莊所屬的十二戶官奴婢,實際上都是陳濟堂及趙啓兩人在越州戰敗後被貶入奴籍的族人。

    杜家兄弟則更傻眼了,雖然他們已經接受身爲奴婢的殘酷事實,但三四個月前他們還是整日吟詩作賦爲樂的官宦子弟,雖然跟在韓謙身邊近兩個月,也算是長了一些見識,改變了一些思維習慣,但論經世致用之學,他們都遠不能跟陳濟堂相提並論,又哪裏有自信兩天時間琢磨出新式鼓風箱跟汲水器來

    韓謙將難題拋給陳濟堂、杜益君、杜益銘他們,便帶着趙庭兒、奚荏回裏院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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