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了不起的唐伯爵 >4.爲了我們的友誼,乾杯
    劉頓醒來時,不知今夕何夕,垂到牆壁踢腳線的窗簾遮日光也遮月光,沒有噩夢、沒有工作焦慮、不用被飛機的顛簸驚醒的睡眠太美好了,比高潮三次後的睡眠更好。

    只不過空空如也的胃也隨之甦醒,發出劇烈的吼聲提醒主人該餵食了。劉頓拿起手機一看,她已經睡了一天一夜,此時正值黃昏,時間回到了昨天她剛回家時的原點。

    劉頓拉開窗戶,伸了個懶腰,有種復活的快感。外面是碧海藍天,海浪溫柔的揉碎着夕陽的餘暉,遠處一角角白帆在灑落的餘暉間漂游着,一切都那麼的靜謐美好,這真是一

    座能讓人安心、平添幸福感的房子。

    “悠悠,唱個漂亮大房子的歌吧。”劉頓對智能音箱發出了指令。

    音箱播放了一首老歌,女歌手廣闊清亮的嗓音渾然天成:

    “我要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戶,陽光灑在地板上,也溫暖了我的被子”

    劉頓隨着歌聲起舞,同時拿着手機點外賣,剛開始把碳烤排骨和麻辣香鍋放在購物車裏,正在付款時,想起她一點都沒瘦下來的體重,馬上就要年終了,要去各種派對和頒獎晚會。

    爲了激勵自己,她報給設計師的尺寸都是小一碼,要穿上漂亮的高級定製禮服,就必須對自己狠一點。

    沒關係,你喫進去的是草,穿出門的是美麗。

    劉頓再三安慰自己,最終選擇了水煮雞胸肉和不加任何醬汁的蔬菜沙拉。

    洗完澡,頭髮才吹半乾,外賣到了。

    劉頓戴上帽子和口罩下樓接外賣,正要上樓,卻被一陣濃郁的食物香氣拽住了胃和腿。

    朝九晚五上班的唐伯爵正在做飯,清蒸皮皮蝦和香菇菜心已經做好上桌了,爐子里正在熬一鍋鐵鍋雜魚,各種說不出名字、奇形怪狀的海魚在鍋底咕嚕吐着熱氣,鐵鍋旁邊貼着一圈玉米雜糧小圓餅,小餅子已經被燉魚的蒸汽烘熟了,外皮金黃糯軟,貼着鍋的一面焦脆鮮香,最接近鍋底的餅圈被魚湯舔舐的半軟。

    再家常不過的家常菜,將劉頓的防線徹底擊潰。

    反正當她清醒過來時,人已經坐在餐桌上了,唐伯爵在餐桌上放一個隔熱墊,戴上烤箱用的隔熱手套,把熬着雜魚、貼着餅子的平底鐵鍋放在墊子上。

    “歡迎回家,我們以前爲了這棟房子有些不愉快,現在既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希望我們鄰里之間和平相處,互相尊重,互不干涉,互不相擾,喝啤酒嗎”

    “嗯。”劉頓點頭,目光一直都在鐵鍋上,“謝謝。”

    唐伯爵提起掛在餐椅椅背後塑料袋,裏面裝着金黃透亮的鮮啤酒,剛纔已經倒了一半啤酒用來燉鐵鍋雜魚,剩下的剛好裝滿兩隻啤酒杯。

    唐伯爵舉杯,他的說辭和他的名字一樣古怪,不合時宜,“爲了我們的友誼,乾杯。”

    劉頓一聽這話,差點被一口氣嗆的咳嗽,一個拿着c工作簽證的法國人,那裏學來這種老幹部腔調的話語

    兩人碰杯,啤酒金色的氣泡在碰撞中更加沸騰了。

    像買菜一樣用塑料袋裝啤酒回家是島城的傳統,這事說起來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今天正好是十一月七日。

    一八九七年的今天,五百個德國士兵乘坐兩艘艦艇“羚羊號”和“威廉號”攻佔島城,限令清政府守軍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必須全部撤出島城,割讓整個膠州灣。

    清政府沒有放炮抵抗,連個屁都沒放,走了。

    不僅如此,還賠償了二十二萬零五千兩白銀給德國人。

    德國外交大臣說:“清政府準備給我們的,居然比我們要求的還多”

    島城成爲德國殖民地。

    一百年後,德國留給島城的主要有三樣東西:第一是紅瓦黃牆的德式建築,島城海岸線至今都保持着紅瓦黃牆,碧海藍天的一致風格,劉頓和唐伯爵目前住的房子也是如此。

    第二是幾乎每年都要在社交媒體上一回熱點的月經貼、說德國在一百年前挖的下水道可以跑一輛大貨車,至今都是島城主要排水系統的謠言。

    第三就是啤酒了。中國第一個啤酒廠,就是德國人在島城建成的,保留至今,劉頓和唐伯爵喝的塑料袋鮮啤就出自該廠,沒有經過高溫殺掉酒液裏的酵母菌,保質期只有二十四小時,口感卻是最佳,是島城人民最喜歡的啤酒。下班買菜時順便提一袋啤酒回家,用來燉魚或者當飲料佐餐,來慰藉一天的勞累。

    啤酒喝乾,晚飯喫到尾聲,盤子裏只剩下兩支皮皮蝦,其餘全部一掃而空,鐵鍋燉魚裏連最後一個大蒜都喫完了,劉頓停了筷子。

    唐伯爵指着皮皮蝦,“你不愛喫這個都沒朝這裏伸筷子。”

    劉頓:“我喜歡喫蝦虎,可蝦虎的皮太難扒了,傷手。”

    比起其他蝦類,皮皮蝦肉質鮮美,但長相兇狠,蜈蚣般密集尖銳的爪子,坦克般硬實的殼牢牢包裹着肉,每喫一頓皮皮蝦,拇指和食指要保養一週才能恢復水潤嫩滑。

    化妝都要深入到髮際線,劉頓對美麗的追求勝過美食。

    反正從來不缺人主動幫她扒皮皮蝦

    唐伯爵拿起一支皮皮蝦,熟練的拔掉尾部兩個最鋒利的爪子,似乎不經意間問道:“你把皮皮蝦叫蝦虎,是島城本地人吧。”

    皮皮蝦活着的時候威風凜凜,如猛獸老虎,因而在島城有蝦虎的說法。

    劉頓點點頭,第一次嘗試和新鄰居溝通,“這裏是我的家鄉你是哪裏人”

    唐伯爵擰斷蝦頭,“我是華裔法國人,在巴黎出生,是個藝術品商人,五年前來島城,目前在西海區博物館工作。”

    看到對方毫無保留說出來歷,主動伸出橄欖枝,劉頓也充分發揮東道主的包容精神,“我一直在家鄉生活,十六歲出國求學,大概十年前回國,我是個彩妝師。沒想到外國人也能在博物館這種事業單位工作,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專家學者。”

    唐伯爵也有謙虛的一面,用剪刀剪開蝦的兩邊密密麻麻的腿,“過譽了,我在博物館沒有正式學者編制,只是個臨時工,平時修一修文物、做些檔案管理工作。”

    a簽證的人怎麼可能是普通臨時工曾經的最高領導人是圖書館臨時工,被拖欠工資後敢叫日月換新天,少林寺掃地的臨時工輕描淡寫就打敗了喬峯和慕容復的爹,還有書架上劉頓不知看過多少遍的愛因斯坦傳裏伯爾尼專利局的臨時工愛因斯坦。

    所以劉頓的第一反應是:“臨時工也挺好的,愛因斯坦在瑞士伯爾尼專利局當過兩年臨時工。”

    吃了人家的飯,當然要往好處說。

    “蠻好的,不累,又是我喜歡的工作。”唐伯爵從尾端拉出完整一條皮皮蝦肉,往坐在對面的劉頓方向遞過去,劉頓早就習慣了別人的殷勤,以爲是給自己剝的,剛要伸手去接,唐伯爵的手在鐵鍋上方落下,蘸了蘸剩餘的魚湯汁,放到了自己嘴裏。

    出廠不到五小時的鮮啤酒,上岸不到六小時的小雜魚,兩者互相融合的鮮美是普通蘸料無法比擬的。

    喫完一隻,還有一隻。

    喫是人類最容易獲得的快樂,雖不如性來的強烈,但勝在持久,且獲得的方式相對簡單。

    唐伯爵慢悠悠的剝最後一隻皮皮蝦,他不着急,好像他的人生有大把大把的時光供他剝蝦。

    看得到,喫不到。劉頓有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她低頭拿出手機,搜索“如何剝皮皮蝦不傷手。”

    網上得分最高的答案是:找個願意爲你剝蝦的人。

    那一刻,劉頓很想摔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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