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兄可要一同前往”
經過方纔段貓貓一事,林幽篁說起話來隨意多了, 少了那種口蜜腹劍, 刀光劍影來去的暗自博弈試探。
顧矜霄可有可無:“也好。”
兩個人都一路輕功前行。
林幽篁姿影翩然, 如同竹葉隨風穿林而過,行雲流水, 舉重若輕,如閒庭漫步。
顧矜霄一直與他並肩而行,只不過高度在他之上。至於看起來, 那就誇張了。
林幽篁腳下不停,目光倒是一直隨着那倒青白色的身影而去。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輕功趕路的時候,還有閒情逸致撥弄琴絃。
優雅的琴音在他的指尖奏成有形的音域, 彷彿若有若無的青鸞羽魄凝成, 載在那人走在一條流風迴雪, 搖曳蹁躚,錯覺山林爲異世界的神靈準備的風之甬道上。
更何況,還有正前方那隻時刻散發着神祕瑩藍光澤的方士燈籠,主動在前引路。
林幽篁神情略微複雜, 腳下半步沒有落下, 低聲呢喃:“我娘子就不會這麼招搖。”
他說琴娘小姐姐不會像你這麼招搖。神龍立刻就用賤萌的聲音打了小報告。
顧矜霄聽見了, 主動變曲彈了一曲風之甬道。
口中輕聲說:“是嗎那他錯了, 下次讓顧相知帶他四手聯彈一次。”
像段貓貓那樣,懸崖峭壁之上,垂直上下,還要在百丈之上如履平地,林幽篁和顧矜霄都做不到。
至少只用長歌門技能的顧矜霄,現在做不到。
但他們可以提前趕到出谷的必經之地,在那裏截人。
“落花谷的地形,谷外懸崖疊峭壁,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縱使段貓貓插翅能飛,也得貼着出口這裏飛。”林幽篁說。
谷口一路,向來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哨,烈焰莊鴉九爺帶來的人,早已悄無聲息消失在這黑夜裏。
唯獨一個茯神,因爲顧矜霄的另眼相待,帶着那非人非鬼的孩童,從這裏走了出去。
林幽篁和顧矜霄來了這裏,這裏像人的活死人和像屍的活屍更多了,排成一排,悄然靜候。
當然也有一些真正的活人,都是林幽篁的心腹,殷勤的爲林幽篁擺好椅子,山谷風大,更是想到了要奉上披風。
顧矜霄環繞了一圈山谷地形:“落花谷機關衆多,最擅暗器,怎麼沒在這高空峭壁安裝機括嗎”
林幽篁垂斂了眼睫,神情懨懨的淡,極爲平常地說:“自然有的,前夜裏堆了上百具屍體才摧毀。要我說,谷裏同意設置這些機關的人也是愚蠢,分明是怕人堵不死他們,死起來不夠快。他們又不是燕家那羣,動不動連自己都能血祭的人。”
顧矜霄也坐在林幽篁旁邊的太師椅上,膝上放着他的琴。
“有機關,有不怕死的活屍驅使,還有滿谷的神兵器械。若敵人來襲,只需請君入甕,關門打狗就是。自然不覺得,在唯一的生路佈下機關,有什麼不對。倒是你,怎麼讓他們放棄自己的主場,主動出來送死”
林幽篁紅潤的脣揚起,露出一個頗覺愉快的笑意:“很簡單,只要放進去了一小波,不聽他們控制的活死人就好。夜黑風高,活屍和活人搏殺,你說,究竟哪一隻是救人,哪一隻是叛亂活屍殺的,究竟是活人,還是會說話的活死人他們分得清嗎”
林幽篁可有可無:“不錯,可惜顧兄來遲。不過,來日方長。”
戲參北斗飄了一下:林變態可真是滴水不漏啊,怎麼都套不出他背後那個隱藏的壞方士。
顧矜霄沒說什麼,信手撫完了一曲。
林幽篁聽到琴音停了,才睜開眼:“怎麼還沒來”
“自然是早來了。”顧矜霄聲音依舊很輕,傳出去卻遠,“鶴兄覺得這曲如何”
鶴酒卿自然是早來了。
段貓貓發現自己被堵個正着後,立刻毫不猶豫地跑回鶴酒卿面前,賭咒發誓自陳錯誤,就差聲淚俱下了。
奈何他到底不是唱戲的,沒哭出來,只乾嚎了幾聲,指望這半瞎的半仙能高拿輕放。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真是金口玉言鶴半仙,鶴神仙。沒有你,我真的出不去啊您救我這回,我以後給您孫子抓老鼠。我不想變成死貓貓啊。看在我把你朋友,從那個人面獸心的殺人魔手裏帶出來,沒讓她年紀輕輕當寡婦,就幫我這回吧”
鶴酒卿從段貓貓十四歲那年,隨手從皇宮地牢救下他,到將近十年後的現在,每次都能聽見各種不帶重樣,卻都很有意思的理由。
 
“寡婦”
段貓貓轉轉眼珠子:“是啊,你沒見那個人嗎穿紅衣,雖然生得俊老是笑得跟個狐狸精似得,卻滿身邪煞血腥之氣。我最聞不得這種腥味了,他那面向和氣息,和一起就是早死相。再有,他居然叫林幽篁,萬一真是奇林山莊大小姐,這就是騙婚啊。”
鶴酒卿的臉沉了下來,雖然白紗覆了眉眼,段貓貓也立刻感覺到他神情凝重。
“怎,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是琴音。”鶴酒卿失神地說,“他旁邊還有誰”
段貓貓哭喪着臉:“跟我抱着的美人生得很像,卻比那個林幽篁還可怕。他隨意回了下頭,一眼就鎖定我了,那遠遠一眼,你不知道有多可怕若是我當年紫禁城裏見到的是這位,哪裏還用躲三天,估計早就成死貓貓了。”
是顧莫問只有顧莫問。
鶴酒卿腳下一點,那仙鶴立刻衝身而下,配合的載着他流星一樣往琴音方向去了。
段貓貓愣住了,鶴半仙連懷裏的大美人都不要,這麼急是個什麼意思
他眼神猶疑,略一躊躇,立刻調轉腳下,跟了上去。
他的賊王師父曾說過,這世間若真只有一個好人,一定是鶴半仙。若是置身險境,跟着好人就是唯一的生門。
鶴酒卿若要隱匿身形,哪裏是段貓貓那種級別能比的。
他坐在鶴背上,睜開眼睛,透過層層的白紗,一眨不眨的看着信手撫琴的顧莫問。
眼睛感到一陣灼熱的刺痛,彷彿有血淚要凝下,也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