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抱着玻璃罐,與玄心乖巧地站立在一邊。
卓然跑上前,焦急地喚着:“太上皇,陛下跟皇后在佛堂跪地不起,太子殿下跟琉茵公主陪在佛堂裏抄寫經文。”
凌冽問:“是爲了邇邇晚上渡劫的事情嗎”
慕天星已經越過了衆人往前走:“我也去幫邇邇抄經。”
卓然搖了搖頭,看了眼長生,又望着凌冽:“元少爺午餐後忽然吐血暈倒,然後在高燒中說出了聖寧公主與芷珊神女打架的事情,還說了傾羽公主陪着在冰泉”
卓然話還沒說完,凌冽等人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凌冽大步朝着寢宮跑去,衆人疾步跟上。
佛堂。
凌冽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甜甜站在門口捂着嘴巴偷偷在哭。
凌冽蹙起眉頭,不悅地訓斥:“哭什麼”
“大殿下走了,大殿下晚上還要渡劫,他走了”甜甜傷心的很,都是看着幾位殿下從小長大,朝夕相處,感情就跟親的是一樣的:“萬一有個什麼,萬一”
“沒有萬一”雲軒趕緊走上前,緊張地低下頭:“參見太上皇。甜甜不會說話,還請太上皇”
凌冽:“有哭的力氣,不如去抄經”
雲軒夫婦:“是”
凌冽深呼吸,輕緩地擰開了佛堂的門。
陣陣沉香味瀰漫在鼻尖,佛堂的觀音像前面,燃起嫋嫋青煙,傾慕夫婦並肩跪在那裏,閉目禱告,而他們身後的桌案上,洛晞與琉茵正在認真抄寫經書。
琉茵的眼眶紅紅的,鼻子也是紅紅的,睫毛上還掛着淚珠。
她跟邇邇都是因爲天賦異稟,能夠聽見小澈的話,所以才知道聖寧遭了什麼罪。
琉茵性格愛憎分明,極重情義,她早已經將聖寧當成親姐姐,哪裏受得了聖寧受這樣的委屈
聽見動靜,她擡起眼,看見是凌冽,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默默擦掉,她埋頭接着寫。
佛堂裏安安靜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凌冽一步一步走到傾慕身邊,蹲下身來,單手拍着傾慕的肩:“孩子,別怕,一一那邊有傾羽陪着,一定可以早日康復,迴歸家裏。
邇邇的話他吉人自有天相,我堅信邇邇一定平安無事的。”
傾慕依舊一動不動,口中默唸着經文,完全不受打擾。
凌冽啞聲又道:“我已經將你二皇兄逐出洛家了。
以後,你只有傾容這一個哥哥,我跟你母后也只有你跟傾容、傾羽這三個孩子。
傾慕,父皇知道你極爲不易,知道一一也是極爲不易,父皇知道你們受了委屈,父皇陪你一起給孩子們祈禱。”
凌冽真的很怕。
他望着傾慕這樣的神情,想起了傾藍。
如果傾慕也跟傾藍一樣,瞬間急白了頭髮,凌冽真的是萬萬不能接受
他說了好一會兒,佛堂裏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凌冽忽然發現傾慕的體溫很低,有些擔心地脫下了外套,輕輕披在了傾慕的肩上:“傾慕,父皇可要依靠你給我還有你母后養老,你可不能病倒了。”
慕天星跟玄心已經在洛晞他們對面的桌案上坐下去,也迅速拿着筆開始抄寫經文。
長生抱着玻璃罐子進來,直接跪在傾慕夫婦身後,額頭觸地,痛哭起來:“皇叔皇嬸是嘟嘟對不起你們嘟嘟給你們請罪”
“嘟嘟你起來,不要跪他們”許久未開口的清雅,忽然出聲
整個佛堂的氛圍都跟着震了震
就是門口守候的雲軒夫婦、卓然夫婦都跟着喫驚
沈歆旖猛然轉身
傾慕卻是一點點轉過身來,極緩、卻目光陰沉地盯着長生手中的罐子。
玻璃罐裏的幻藍蝶,太過耀眼,想要忽略都不行
洛晞站起身,驚愕道:“雲清雅的魂魄在那隻蝴蝶的身上嗎”
“不可能”琉茵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卻也在努力分析:“這裏是宮廷,受紫微星庇佑,又不是中元節那樣鬼門大開的日子,魂魄怎麼可能靠的近
而且,這裏是佛堂
觀音娘娘就在前面,魑魅魍魎不可能存在”
玄心解釋:“琉茵,女帝的魂魄在煉丹爐中發生變化,已經跟有靈性的蝴蝶融爲一體,它現在是精靈體,跟邇邇、還有小靈蛇都是一樣的。”
沈歆旖捂着嘴,不敢置信:“我兒遍體鱗傷,幾乎魂飛魄散,你卻成了精靈不死不滅”
沈歆旖想起一一,想起邇邇,回頭望着觀音像,悲慟大哭:“天理何在啊”
長生哭的淚流滿面,對着傾慕連磕了三個頭,聲聲脆響:“皇叔嘟嘟現在恨不能替聖寧姐姐承受所有的痛苦,怎麼可能帶着她回來炫耀
嘟嘟是打算將它交給小天,讓小天把它送入輪迴道,讓它轉世投胎去
只要它走了,我們所有人才能重新開始生活啊
皇叔,嘟嘟知道這次讓聖寧姐姐遭了罪,也讓大皇兄跟着焦急,嘟嘟願意此生給聖寧姐姐做牛做馬,也願意任憑皇叔隨意處置”
蝴蝶撲閃着翅膀:“嘟嘟,你起來,不要跪他們。”
長生捂着罐子:“你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你閉嘴”
琉茵憤怒地盯着那隻罐子,眼神陰蟄,彷彿渾身蓄滿了力量,隨時可以衝上前將罐子砸碎
洛晞看出她的意思,小聲提醒:“都成了靈蝶了,我們凡人是弄不死它了,砸了罐子也沒用的。”
琉茵緊握雙拳:“那就這樣看着她囂張我們流血流淚生不如死,她卻成了神仙了太憋屈了”
洛晞也是紅着眼眶,恨得牙癢癢的:“送去給小天倒是個辦法,能送去輪迴最好,與她徹底拜拜。”
傾慕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長生:“小澈只是說了一個大概的夢境,但是具體原因我已經可以猜到。
必然是聖寧送你們回去,又擔心你們,陪着你們一起去救人。
琉茵回來說了這件事情,我卻萬萬沒想到她的對手竟然是芷珊。
嘟嘟,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孩子,我清楚你的本性,生母出事你不可能不救。
但
雲清雅給了你生命,你今日救了她的魂魄,這份生育之恩已經償還了。
今日起,你正式過繼到我的名下,成爲我跟沈歆旖的孩子。
以後邇邇是大殿下,你是二殿下,晞兒是儲君,你依舊可以承康賢王,也可以回北月繼承皇位。
你,意下如何”
傾慕的決定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凌冽愣了又愣,長出一口氣:“也好,我已經不認傾藍了,他這一脈一旦劃掉,嘟嘟的存在就顯得極爲突兀。
能將嘟嘟過繼到你跟貝拉的名下,也是一個辦法。”
“你做夢”蝴蝶憤怒地砸着玻璃內壁:“洛傾慕你做夢,我的兒子絕對不會認你做父親絕對不會”
沈歆旖忽然覺得有些解氣,望着長生:“嘟嘟,喚母后”
“啊啊啊啊”蝴蝶快氣炸了:“貝拉你做夢不可能不可能”
長生將玻璃罐放在一邊,對着傾慕夫婦認認真真磕頭:“兒臣給父皇請安,給母后請安”
而後,咚咚咚三個響頭磕過去。
蝴蝶如斷了線的風箏,飛起後又落在罐子的底部,翅膀輕微顫抖,彷彿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傾慕笑了:“好孩子,起來吧”
沈歆旖溫聲道:“晞兒,琉茵,過來見過你們二哥。”
洛晞牽着琉茵的手上前,對着長生微微鞠躬:“晞兒、琉茵見過二皇兄”
長生知道自己欠了傾慕他們太多。
也明白傾慕該是在故意氣清雅。
但是,若是從此在傾慕膝下孝順他跟沈歆旖、承歡膝下,也算是一種彌補,他自己的心裏也好受些。
再加上,在長生的心目中,傾慕夫婦於他本就是如父如母,就是傾藍他們也不曾這樣花心思教導過他,所以,長生非但沒有埋怨,反倒有些慶幸。
他起身,望着洛晞跟琉茵,鄭重地頷首:“晞兒、琉茵免禮,往後咱們就是親兄弟,如有需要,一聲令下,爲兄必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蝴蝶發瘋一樣大喊:“啊嘟嘟你這個逆子”
但,這還沒完。
傾慕側過身,凝視着了凌冽:“我洛家自祖輩起就是兄友弟恭、精誠團結,族人各支各脈都是如此。
如果偏偏你這個帝王膝下有個孩子被逐出洛家,你要族人如何看待你”
凌冽眯起眼:“你想怎樣”
傾慕脫口而出:“忘情丹讓洛傾藍服下,從此徹底忘記雲清雅”
“啊啊啊啊”蝴蝶極致的尖叫聲足以劃破所有人的耳膜:“洛傾慕,你會有報應的你會有報應的”“我已經有報應了我自己、我的孩子,都因爲幫助你而遭到了報應”傾慕冷眼看着它:“你不是成了精靈了嗎你不是不死不滅了嗎那好,我就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