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邇垂下頭,雙手痛苦地抱住腦袋。
糾結滿滿,煎熬困苦。
蘭花精忽然來到他身邊,焦急地稟告“少主,出事了。”
白洛邇訝然地擡頭“什麼事情”
蘭花精斂了下眉,小心道“小姐節哀。”
十分鐘後。
白洛邇牽着昭禾風風火火地衝到了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牆面前
原本好端端地老人家,現在面部卻蓋上了白色的牀單
昭禾痛苦地呼喊出來“阿奶阿奶啊阿奶啊”
她的眼淚簌簌落下,不顧一切往裏衝,醫護人員已經沒有必要再隔離患者了,因爲患者已經不需要救治,已經死亡了。
白洛邇眼睜睜看着昭禾衝到了窗前,拉開布,抱着沈玉英的屍身痛哭不止。
他的心,四分五裂地疼着
昨日她熬不住,都暈過去了,現在,她可還能熬得住
白洛邇趕緊衝到病房裏,握着昭禾的雙肩“昭禾,昭禾,你節哀,注意身體”
昭禾哭的肝腸寸斷
這是她的阿奶啊
她在這個世界沒有爹孃,沒有親人,唯有阿奶對她真心實意,知道她不是人,阿奶也不曾對她有過任何牴觸,反倒事事爲她着想,心疼她、體諒她
這是她的阿奶啊,把她從河邊撿回去,一直養大的阿奶啊
昭禾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過去了。
“怎麼回事”
白洛邇怒了,側目盯緊了一名醫生,質問道“不是一直都是好好的怎麼會無緣無故發生這種事情”
醫生嚇得不輕,匆忙過來解釋“白少爺,不怪我們啊,這是”護士也哭着過來,哽咽道“老太太精神狀態可好了,一直笑嘻嘻的,還跟我們聊天,只是後來她大孫女過來,在、在玻璃上寫了字,說什麼,叔叔,阿力,死了,然後老
太太就不行了,我們已經第一時間進行了搶救,搶救了整整半個小時,老太太的心跳卻怎麼也回不來了”
另一名護士衝過來,戰戰兢兢地遞上一本冊子“她、那個大孫女,當時就寫了這個,還是搶了我的筆寫的。”
之前的護士也道“老太太出事,她嚇傻了,我氣的罵她,說等白少爺來了,定要找她算賬的,她聽了這個話,丟了冊子就嚇跑了。”
白洛邇瞧着這冊子,努不可解
蘭花精心疼小姐,傳音給白洛邇“少主,我去弄死她”
白洛邇緩聲道“不用,爲了這樣的人毀了修行不值得。”
而昭禾,聽了醫護人員們的話,恨得雙眼通紅
她要將清禾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
白洛邇察覺到昭禾的負面情緒,當即上前,扶住昭禾的肩膀,小聲勸着“昭禾,你冷靜,不要衝動,你要回家的。爲了這樣的人,失去回家的資格,不值得。”
昭禾恨啊
爲什麼啊,爲什麼這世上有的人,比畜生還不如啊,她不懂啊
“啊”昭禾痛哭流涕“阿奶,我不該離開你,我不該暈倒,我昨晚就不該暈倒的,我就該一直守着你的,啊我錯了,我錯了啊”
白洛邇閉了閉眼。
心知沈玉英的遺體不能拖,最好今天就火化下葬。
只有這樣,昭禾才能儘快放下。
他放開昭禾,尋回一絲理智,一邊安排人去開死亡證明,一邊安排人去處理火化與下葬的事宜。
昭禾聽見,不依“我要給阿奶守夜”
她見過村裏的死人,死人都是要穿着壽衣,吹吹打打,搞個靈堂,弄得風風火火的,然後下葬的。
“白洛邇,這是我阿奶啊,這是我阿奶啊,這是她人生最後一件事,我不能草草了事,我要給她辦好啊,不然我豈不是連畜生都不如嗚嗚啊”
昭禾一邊哭,一邊求,從牀邊跌下來,跪着爬向白洛邇的腿邊,小手戰戰兢兢,眼神帶着期盼跟悲傷,可憐兮兮地望着白洛邇。
白洛邇瞧着這樣的她,一把將她提起來,俯首咬了一下她的辰口,有些負氣地說着“站着好好說話”
他見不得她這般
她是龍兒,就該是藐視萬物、高高在上的那個人
她不可以這樣沒有骨頭地癱在地上
昭禾靠在他身上,哭求“求你,好不好一夜,就讓我替她守一夜吧”
兩小時後。
白洛邇跟昭禾的別墅,被臨時佈置成了靈堂。
沈玉英的照片,還是新年的時候,昭禾他們跟着一起在白家拍的,那會兒沈玉英笑的可高興了。
大大的照片前擺了香爐,香火不斷。
周遭的花圈一個挨着一個,全是白洛邇親筆的輓聯致詞。
家丁們全都換了白衣,一個個不敢大聲說話,不敢胡亂走動,生怕惹禍上身。
白洛邇瞧出這些精靈對昭禾的情意,特意下了密令不許擅自找清禾麻煩。
蘭花精憤憤不平,卻只能忍着,少主說的對,爲了那樣的人毀了修行,不值得。
昭禾從醫院回來,就不喫不喝了。
沈玉英的遺體已經穿着現下最好的壽衣,白洛邇專門給她念了往生咒,邊上,一個家丁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半導體的盒子,播放音樂,聲音不是很大。白洛邇溫柔地對昭禾解釋“這裏是高檔住宅區,一旦有人辦喪事,真的找人過來吹吹打打鬧一番,會有物業過來鬧騰,屬於擾民。而且,其實這個東西,對喪禮沒有什麼
作用,你儘儘心意即可。我已經給阿奶唸了往生咒,你放心吧。”
昭禾苦着一張臉,雖然眼淚已經止住了,但是她雙眼黯淡失色。
有那麼一瞬間,白洛邇的心很慌。
他覺得,她會不會永遠不會再笑了
天色黑了,晚餐做好了。
白洛邇過來問“昭禾,我幫跪一會兒,你去喫飯吧”
昭禾搖了搖頭“我今晚不餓。”
白洛邇想了想,問“喝麥乳精嗎”
昭禾還是搖了搖頭。
白洛邇心疼她,不知如何能讓她喫一點東西,昭禾卻主動看向他,問“清禾呢”
白洛邇愣住。
從事發到現在,他要安撫昭禾的情緒,要辦理許多瑣碎的事情,還要帶着沈玉英的遺體回來辦靈堂,他確實忽略了清禾。
他有些抱歉地開口“我,這就讓人去找她。”
昭禾溫和地說着“白洛邇,辛苦你了。”
白洛邇沉默了。
他不怕辛苦。
他只怕她難過。
昭禾不肯喫飯,非要一直跪下去,白洛邇也不好自己回房間去睡覺。
他索性幻出一張桌椅,坐下,令人取來文房四寶,就挨着昭禾,開始抄寫佛經。
一遍,又一遍。
從天黑到天亮,白洛邇一直守護在昭禾的身邊。
清晨六點。
正月裏的日出還沒全透出來,兩個家丁忽然回來了。
他們一左一右,押着清禾回來了。
清禾嚇傻了,臉上紅腫不已,怕白洛邇跟昭禾找她麻煩,她躲到了一個小旅館裏,連宿舍都不敢回去。
來到這裏,看着面前佈置的靈堂,還有沈玉英的照片、遺體。
她自己也後悔莫及
她承受不住,恨自己怎麼這麼笨,哇哇大哭着,連滾帶爬地過去,撲在棺材前,嚎啕大哭起來。
蘭花精不讓她真的碰到棺材。他只是冷冷盯着清禾,很費解地望着她“你父母去的早,程家阿奶好不容易把你拉扯長大,讓你念了大學,你不知道她剛做完手術嗎你居然在她這麼關鍵的時候,去刺
激她你是不是跟程家阿奶有仇啊”“嗚嗚嗚不是的,我只是太驚訝,太震驚,第一時間想要跟阿奶分享這個消息,我沒想到那麼多,嗚嗚嗚等阿奶渾身抽搐的時候,我就知道錯了,我那個時候就知道錯
了,嗚嗚嗚”
“我錯了,阿奶,阿奶嗚嗚”
“昭禾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饒了我吧”
清禾一邊是真的內疚,一邊是真的傷心,但是還有一邊,是真的擔心昭禾變成妖怪,一口把她吞了
白洛邇面不改色地繼續抄經。
這件事情,不論昭禾如何處理,只要不傷及人命,他就絕對不會出手干預。
昭禾心裏有氣,有怨,有傷心,憋在心裏不得發泄,對身體也不好。
“昭禾,你自己處理,不要弄死她。”
白洛邇側目,凝視着昭禾,說着最溫柔的話語。
這一刻,清禾才發現昭禾身邊有個仙風道骨、非常眼熟的絕美男子,這男子好像白家少爺
清禾原本是跪下,卻是驚得跌坐在那裏,指着白洛邇,不敢置信“你你你我的天,你也是妖怪”
完了
這些人,全都是妖怪
想起剛纔,抓到自己的兩個家丁,居然帶着她一路從暗處飛了起來,就這樣飛檐走壁地回來了,清禾半路上就嚇得去了半條命。
現在她害怕地往棺材的方向去。
好想阿奶活過來,好想阿奶護着她啊
昭禾拍了拍身前的孝服,平靜地站起身,長久地跪坐讓她腿部難受,她晃了晃,終是咬牙自己站了起來。她盯着清禾,冷笑“現在知道怕了程清禾,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