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250.吳郡門人
    從晉陵的公主祠回來後, 褚向就很少再出房門, 馬文才他們在甲板上看到的,反倒是一直保護着褚向的那個中年侍衛。

    “褚向脾氣也太好了點。”

    徐之敬看着那個陰沉着臉在甲板上晃悠的侍衛。

    “不貼身保護未出房門的主人,反倒自己出來透氣。”

    “能讓褚兄退讓的, 必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馬文才也注意那個侍衛很久了,不過,他並不覺得是褚向脾氣好。

    “晉陵長公主和侯爺離世時褚向年紀還小, 我還以爲他面對亡母神位時會沒有那麼傷感, 沒想到對他影響這般大。”

    孔笙也唏噓着, “沒想到褚兄會如此悲傷, 連露面都懶得露了。”

    褚向說自己悲傷難當,形容損毀,不願讓別人看到他邋遢的樣子,所以自己留在房中休息。

    於是衆人的想象畫面裏,都是褚向哭的眼腫鼻紅, 發衫凌亂的模樣, 也都理解的不去打擾他。

    孔笙和徐之敬在閒談,而馬文才只靜靜地靠在船舷,思考着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祝英臺那邊有祝家莊護着, 暫時應該沒什麼問題,即使有問題,他現在正在前往建康, 也鞭長莫及。

    大船在水面上航行, 就算有什麼消息也只能在靠岸的時候傳來。遊俠兒傳遞消息是快, 可再快也要從上虞過來,一來一去,消息總比不上現實中的變化快。

    等到了建康,他們會先去國子學,等候天子的傳召。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沒有見過天子,更別說投其所好。

    等到了建康,便是真正陌生的世界,接下來的路怎麼走,馬文才其實也沒有想好。

    或者說,想好也沒有用,在那些貴人絕對的實力面前,他的小聰明根本不值一提。

    太平日子最多還能再有個七八年,動亂將從北方開始,一直蔓延到南方,現在每一天的時間都很寶貴。

    一晃神,便已經是好幾刻鐘過去,等他回過神來時,徐之敬和孔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旁邊只留下難得安靜的傅歧。

    “你在想什麼”

    馬文才問。

    傅歧扭過頭看了馬文才一眼,又將頭轉了過去。

    “我在想我阿兄。”

    船頭風大,旁邊又開闊藏不住人,他倒是不必擔心有人偷聽。

    “前面就是丹陽,也不知他如今情況如何,謝使君說的那些人有沒有見到他,朝廷會不會同意議和”

    傅歧聲音漸低。

    “我阿兄的犧牲,值不值得。”

    面對傅歧的疑問,馬文才也只能沉默。

    至少在前世的時候,直到他死,兩國都是沒有議和的。

    現實會不會發生改變,他一點都摸不清楚。

    很多時候,他以爲自己已經將歷史改變了,可改變的不過是一些小的細節而已,歷史的洪流依舊滾滾向前,譬如浮山堰,譬如傅異的死。

    好在傅歧也只是找馬文才傾訴下,並沒有期待着他的回答,於是兩人看着開闊的水面,一時無言。

    官船越靠近建康,航行的就越快,很快就到了丹陽。

    徐之敬雖被除了士,可依舊是徐家人,只是那時出了傅異和祝英臺的事,徐家不好在風頭上給徐之敬送人送物,只能委託官船在回程的時候停靠于丹陽片刻,讓徐家把準備好的東西送上船。

    在到達丹陽之前,褚向也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只是越靠近建康,他的憂鬱就與日俱增,就連徐之敬都看不下去,提出自己和他同住順便解悶的建議,可惜也被褚向拒絕了。

    大概是褚向的緊張感染了其他人,所有人都恨不得船再開的慢一點,能晚點到建康纔好。

    這一日,船已經靠了丹陽,馬文才、褚向等人藉着幫徐之敬的由頭,帶着侍衛和隨從,陪着徐之敬下船去接人。

    還未下船,徐之敬就已經對着船下招起了手,無論平時怎麼冷傲,他畢竟也還只是個少年,在面對自己的親人時,有着難得的溫柔。

    “是我的小弟來了”

    徐之敬興奮地向着左右介紹。

    “是那個被稱之爲神童的徐之才”

    褚向好奇的問。

    “正是”

    徐之敬正回答着,見弟弟試着要跳上舢板,驚得連忙衝了出去。

    “六弟,別跳別跳,我這就下去”

    於是一行人看着徐之敬風一般地衝下了船,對着岸邊的弟弟就開始訓話。

    衆人啼笑皆非,待下了船後,還能聽到徐之敬的訓斥聲。

    “你又不會水,萬一落水了怎麼辦

    身爲士族,怎可如此失禮,大庭廣衆之下撩起衣衫蹦來蹦去”

    “阿兄,我又不是女人”

    “男子也不可隨意如此”

    看到馬文才他們來了,徐之敬纔不好意思地停止了訓話,上前爲自己的弟弟一一引薦。

    待介紹到傅歧時,小少年微微一頓,笑着露出兩顆虎牙對着他點了點頭,顯然是從哪裏聽到過他的名字。

    傅歧估摸着自己兄弟在徐家求醫,應該是從他兄長口中聽過他的名字,情緒頓時振奮起來。

    這邊徐家弟弟絮絮叨叨說着哪個兄弟給的盤纏,哪個兄弟送的冬衣,哪個長輩寫的引薦信,再加上徐家來的刀兵不少,又有馬文才等人的部衆,一時間這邊看起來聲勢浩大,便把這一處的通路給堵了。

    此地的人都認識丹陽徐家的刀兵,並不催促,而大部分上岸的人看了這邊的情況,即便覺得人多,但出門在外都是多一事少一事,見了也只是皺皺眉,轉而換條路走,又或者在一旁等着。

    唯有另一艘大船上下來的幾個年輕人見到這邊的場面,對着岸邊的徐之敬等人呼喝了起來。

    “喂,那邊的,你們把路堵了,能不能讓一讓”

    從那官船上下來一個穿着青色儒衫的年輕人,身後跟着三五個文士打扮的書生。

    “要敘舊不能到邊上去敘舊嗎”

    此人雖穿的簡單,但衣裳乃是綾羅所制,又是鮮亮的顏色,一望便是士人。身後諸多書生也皆是士人打扮。

    只是這人雖明顯不滿,語氣還帶着譴責之意,可一開口那聲音卻溫軟可親,知道的是在斥責人,不知道還以爲是撒嬌,實在讓人發不出火。

    “吳郡口音”

    褚向微微一愣,不太確定地問身邊的馬文才。

    “嗯。吳郡人。”

    馬文才點了點頭,示意他們靠邊讓一讓。

    學館中顧烜便是來自吳郡,不過是顧家分支,即便如此,門第也已經很是了得。

    吳郡四姓“顧陸朱張”顯赫無比,即使在建康也有不少子弟入仕爲官,雖不知道這些人什麼來歷,讓着點沒錯。

    其他人大概也是這麼想的,沒多磨蹭,便讓了一條道兒出來。

    那幾個士生態度倨傲地穿過馬文才等人,待路過褚向身邊時,其中一人拍了拍身邊士生的背,指着褚向,示意他們看他。

    “這個郎君這麼俊俏,莫不是個美嬌娥”

    一個桃花眼的士生不懷好意地打量着褚向的胸前,“那個,說你呢,下次女扮男裝,最好還是不要上妝爲好”

    褚向天生一副好皮相,脣不點而朱,面不敷則白,即使在會稽學館中也曾有人在私底下討論過褚向是不是女人,有沒有化妝的問題,但他畢竟是褚氏出身,沒人敢當着他的面這麼侮辱他。

    如今這幾個人在大庭廣衆之下對褚向說出如此侮辱的話語,頓時讓衆人齊齊變色。

    “你說什麼”

    暴脾氣的傅歧立刻瞪起了眼睛。

    “我看你纔不男不女”

    傅歧話音剛落,這幾個吳郡出身的士生勃然大怒。

    “你說什麼”

    “我看你們不但不學好狗,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徐之敬向來護短,給了刀兵們一個手勢,徐家人立刻就將他們保護了起來,利刃齊齊出鞘。

    被圍在其中的當事人褚向也是氣得不輕,身體隱隱發抖,面色發紅。

    “好叫你們知道,不是隻有你們纔有人”

    桃花眼冷笑一聲,用吳語對着背後喊了幾句,那大船旁一艘船上站出十幾個甲兵打扮的漢子,人人手中都有兵器。

    “不就是狎妓嗎都敢女扮男裝成士人模樣,還假惺惺不準人說”那桃花眼挑了挑眉,目光從一身布衣的徐之敬身上掃過。

    “能和庶人混在一起的士子,也難怪這麼沒有規矩。”

    “不知這位如何稱呼,又是什麼出身”

    一旁一直沒有發話的馬文才步出了刀陣,對着幾個吳郡士子問道:“既然敢對吾等指教規矩,倒要討教下諸位的規矩。”

    大約是馬文才身上的氣勢不同於身邊幾人,那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沒好氣地說:

    “自報家門免了,我等均爲天子門生,夠資格否”

    說罷,他好整以暇的等着這些人誠惶誠恐。

    然而,他只看到對面的幾人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霎時間,馬文才笑了。

    “那巧了。”

    他指了指褚向。

    “這位,也是天子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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