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馬文才,又收回目光。
“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你長成這樣,我那些兄弟都不會待見你。”
“他們都怕死於非命,他們見到你便想起那些誓言,你的存在便是如噎在喉。尤其是我大哥,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天,你就不可能真的得勢。”
這不是他的不仁,而是人很難和自己內心的恐懼和厭惡對抗。
“但我不同,我不怕這些”
他走到供桌前,捻起一炷香,本想點起,大概是想到了什麼,最終還是將它放下,轉過身來。
“你若和我交了這個朋友,我自會教你如何對父皇投其所好。我父皇這人,若對一個人好,這人便永立不敗之地”
他對馬文才眨了眨眼。
“當然,若要是討厭了一個人,那人便永世不得超生。”
換言之,由愛到恨,想來也很容易。
馬文才剛來京中,就得知這樣的祕聞,更棘手的是無論是“恩寵”也好,還是“忌憚”也罷,一切都不由他願,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如今這位受寵的二皇子直接對他做出了這樣的邀請,他的內心一時接受不了這麼大的“驚喜”,表情頗有些掙扎。
蕭綜似是很明白馬文才在想什麼,壓低了聲音說:
“你不必擔心什麼,我既不想爭位,也不想。我要的不多,日後我有所需要的時候,你助我一把便是。”
蕭綜年紀雖不大,可身上卻有一種矛盾又出離的氣質,說到“爭位”和“”這樣的事情,臉上卻滿是不在乎的不屑表情。
他越是這樣輕描淡寫,越是讓馬文才後背生寒。
蕭綜若不是真的對這些毫無野心,就是所圖更大。
馬文才擡頭看了眼關上的門,又看了眼雙手掩在袖中的蕭綜,腦中急速的思考着。
答應他,還是不答應他
“二皇子並不知道我會武,如果我拒絕了,就算他猛然發難,自己也不是沒有一爭之力,也許能逃出去”
他在心中思忖着。
“可逃出去又如何,這裏明顯是不準其他人進入的,我要如何解釋自己的舉動陛下會不會因爲我的孟浪而對我產生厭棄”
“我若全力和他搏鬥,會不會傷了他陛下會更偏袒他,還是我”
答案不言而喻。
說不定那些皇子們還會落井下石。
如果蕭綜說的事情沒錯,他的紅痣給他帶來了恩寵,也帶來了無形中的敵人,如果真有什麼事,落井下石的人絕對不少。
馬文才在心中權衡了一番利弊,最後發覺自己只有一條路可走。
案桌前的蕭綜又問。
“承蒙殿下擡愛”
馬文才苦笑着,向蕭綜微微一躬。
“文才卻之不恭。”
“佛念。”
“嗯”
馬文才一怔。
“你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從今天起,便該自稱佛念,而不是文才。”
蕭綜輕笑着,伸出食指,對上方微微一指。
“這是他去後,承受祭祀的名字。”
和蕭綜在享堂的時間其實很短,馬文才卻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
待兩人從殿中出來時,一陣穿堂風從他們身前吹過,直吹的馬文才渾身一哆嗦,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溼透了。
而先他一步出來的蕭綜卻好似只是跟他在裏面隨意閒談了一番一般,對“違規進入”的事情毫無忌憚,面上也沒什麼變化。
但很快的,馬文才就知道自己錯了。
蕭綜一出門,就看了眼一直在門外等候着的接引僧人。
“我們進入配殿的事”
僧人擡頭看了他一眼,立刻意會地雙手合十。
“殿下放心,小僧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也不會說。”
“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蕭綜沉聲說。
僧人含笑點頭。
“但你是接引僧,能言善辯又交遊廣闊,我很是放心不下。”
僧人笑容一僵。
“父親常說我性格暴烈,你說,我要和你起了口角,失手把你殺了,父親會不會責怪我”
他眨了眨眼,無辜地說:“想來你只是一個小小的知客僧,今天又有這麼多人來參加詩會,爲了我的名聲,父親頂多私底下罵我幾句吧”
蕭綜話音未完,接引僧已經汗如雨下,癱軟在地。
馬文才立在一旁,心中冰冷一片。
他知道如果自己剛纔選錯了,也許和二皇子“口角”之中被失手錯殺的,恐怕就是他了。
就算沒有“錯殺”成功,他只要隨手在自己身上割幾個口子,自己背上刺傷皇嗣的罪名,什麼前途未來,也會通通化爲烏有。
面對接引僧的求饒和跪求,蕭綜不爲所動,從靴筒裏拔出一把匕首。
就在那接引僧已經面如死灰,引頸就戮之時,蕭綜突然又將匕首縮了回去。
“在寺廟裏殺僧,太過不祥。”
一個剛剛還對詛咒說着“我不怕這些”的人,卻突然說起“殺僧不祥”的話來。
他將匕首的方向調轉過來,捏着刃尖,將把柄遞與馬文才。
“佛念,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