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梁山伯,也未有過和祝英臺生死相許的經歷。
“我做了個噩夢。”
馬文才沙啞着嗓子解釋。
“你這幅樣子,鬼都看得出你做了個噩夢!”
傅歧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噓,傅兄,夜裏莫說鬼。”
梁山伯故意放的更加低沉的聲音渲染出可怕的氣氛。
“夜裏說鬼,會招鬼……”
咯啦啦啦!
寂靜的深夜裏,但凡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一般,有時連風吹竹林都像是鬼叫,更別提這像是踢翻了什麼的聲音。
“什麼聲音?”
傅歧被院子外發出的聲音驚得一愣,臉色難看至極。
“誰深更半夜在外面亂走?”
馬文才也聽到了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待腦子漸漸清醒,他的表情也不好了起來。
聲音傳來的方向,來自於祝英臺的小院。
她是一個人獨居的!
“風雨,出去看看什麼動靜!”
馬文才哪裏管自己剛剛還做沒做噩夢,被子一掀,立刻伸手去抄自己搭在架上的外袍。
隨着他一聲厲喝,在外間值夜的疾風和細雨抄起梁山伯點起的琉璃盞便電射而去,飛一般地直撲院裏。
“你這兩位伴當好身手!”
傅歧驚歎地看着兔起雀落般奔出院去的侍從。
“師從任俠?”
這不是沙場的路數。
之前他看馬文才的武功路數,也像是遊俠劍客一路,不是大開大闔的招式。
馬文才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也跟着直奔到門前,和早已經擔心地倚窗而立的梁山伯一般,看向祝英臺的小院。
大概是動靜太大,祝英臺那邊院裏也有了反應,明堂裏燈火亮了起來,她那個五大三粗的小書童半夏也提着燈籠出來看動靜。
“好像是遭了賊啊。”
傅歧猜測着。
“偷的還是祝英臺的客舍。”
馬文才的臉色更壞了,攏着前襟就出了屋子。
遠遠的,還能聽見細雨的冷嘯。
“敢闖甲舍居然還想跑?除非你能飛了!”
甲舍似乎遭了賊,而且還是在最安靜最寬敞的東院,無論是梁山伯還是傅歧,表情都不太好。
會稽學館雖然寒庶雜處,但涇渭分明。甲舍和甲科同處在學館的東半邊,平日裏大多隻有士族進出,而且士族入住必是攜奴喚僕,每日都有人值夜,絕不會被人輕易翻了院牆。
&nb
sp; 乙科平日裏在東館上課,但乙舍和學館裏教授學業的先生們所住的學舍同在北邊,每夜裏也有學館的學工和更夫巡夜。
丙科和丙舍都在西館,由於人數衆多,巡夜的是會稽縣衙分來的差役,三日一輪換,但是因爲巡夜辛苦,經常有差役偷懶不來,後來館主和其他助教商議,從館中開支裏拿出了一部分,僱傭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壯漢值夜,晚上的安全才算是得到了保障。
梁山伯暫且不提,傅歧在會稽學館住了四年,除了西館那邊有時候有學子會因爲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在晚上找場子鬥毆,就沒出現過什麼膽大包天的蟊賊。畢竟在這個名聲比命還要重要的年代,留下一點污點,這輩子的前程就全部毀了。
就在細雨追出去的當頭,馬文才已經和傅歧、梁山伯三人踏入了祝英臺的院中,祝英臺也已經穿戴整齊,打開門向外好奇的張望。
“咦,你們怎麼起來了?”
祝英臺驚喜地看着馬文才三人。
“馬文才,你回來啦?”
這是重點嗎?
她還有沒有一點憂患意識?!
“你那粗使下人呢?今晚怎麼沒讓他在院子裏守着?”
馬文才沉着臉,追電舉着燈籠替他照亮道路。
“你說安布?”
祝英臺聽他問起家中帶來的雜使差役,愣了愣:“我有東西要買,差他下山去縣城裏買東西去了。”
“荒謬!你也太不注意自身安危了!”
馬文才氣笑了。
諾大的客舍,就由兩個女人住着?
被害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祝英臺剛剛被驚醒,人還有點迷糊,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愣愣地看着面前三位同窗登堂入室。
“剛剛似是遭了賊,你們還是先看看有沒有丟什麼貴重東西。”
梁山伯見祝英臺莫名其妙地僵立在那裏,只好出聲提醒。
聽到梁山伯的提醒。半夏嚇得掉頭就進了屋子去翻查,因爲屋子裏還有馬文才的東西,馬文才的伴當們也開始在屋子裏清點起來。
祝英臺平日裏並不做什麼整理,但確實也有些不好被人拿走的東西,皺着眉頭也進了屋子,將自己藏在各處的私人東西翻了起來。
於是乎,跟着進了屋子的三人就茫然地看着祝英臺從櫃子裏翻出許多刻着字的小印章和一塊小板子,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根圓筒,從一個筐子裏拿出一大把豬鬃小刷子……
“祝英臺,你到底在找什麼!”
馬文才終於忍無可忍,低喝出聲。
“你那些破玩意兒丟了都沒人要!”
“什麼破玩意兒!”
祝英臺沒好氣地頂嘴,“對我來說可是好東西!”
牙刷被偷了,難道要用柳枝擦嘴?
肥皂要沒了,洗個手還得撈澡豆!
她的活字印刷都還沒研究個明白呢!
這些都是有錢都沒地方買的東西,知道她做出來有多困難麼?差點沒被人當做得了癔症!
“我是讓你找找看有沒有少什麼貼身的東西!”
馬文才快要瘋了。
他白天還爲她的手跡差點被庶民拿走而亂了方寸,結果現在可好,居然鬧了賊!
一想到祝英臺的貼身小衣或是玉佩飾物什麼的被人偷了去,他日說不定流落到市面上,馬文才就又有了殺人的衝動。
這可比手跡什麼的嚴重多了!
難道剛剛的噩夢是要預示他未來可能遇見的糟心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