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41章 一往無前
    姚華扯落帶下掛着的皮袋,傾囊而出,從其中倒出兩三片金葉子,又叫那個被喚作阿單的少年從背上取下重重的行囊,在裏面拿出不少財物,將其全部堆在馬文才面前的案上,嘆了口氣。

    “在下出門在外,並未帶太多盤纏,這麼多大概值得五萬……”

    黝黑的少年看起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皺着鼻子看着自己背了數月的行囊陡然一憋,喃喃道:

    “全沒了,全沒了……接下來日子怎麼過?賣苦力嗎?”

    阿單的眼前浮現出自家主公帶着他扛大包、拉小車的場景,只覺得眼前一黑,無言去對他家列祖列宗。

    姚華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而是毫不猶豫地繼續道:

    “……剩下的五萬,請給我們一些時間,在下這就派家人去籌。”

    他辛苦這麼多年,出生入死得到的賞賜,不過也就這麼多了,剩下的都是家中積蓄並未帶出,他的根本畢竟是在北方,日後若有變故,還要救急。

    不過剩下那五萬,向親友借上一些,倒還能湊齊。

    只是他家在懷朔,能借到錢的人最近的都在壽陽,最快也要一個月多月來回,這一遲怕是要生變,萬一這馬文才臨時變卦,自己便是辛苦了這麼久。

    爲今之計,只有先立下合約,還他一半,先將大黑的歸屬論清,免得他日後將它轉賣。

    馬文才也沒想到這少年如此乾脆利落,而且從頭到尾都對自己以禮相待,哪怕已經“心力憔悴”,也真沒動手做什麼,一點殺氣外泄反倒先行反省致歉,心中倒對他有些欣賞。

    只不過此人對他來說不過也就是個陌生人罷了,再欣賞也不過是萍水相逢,再加上他要帶走自己那匹一直沒馴服的寶馬,心裏本身就有些憋悶,馬文才也沒了和他相交的興致。

    姚華傾其所有,馬文才便大大方方的讓驚雷將那些財物收好,然後取了紙筆給他寫了一封約書。

    簽署名字時,馬文才注意到他寫名字時先是落了個“橫”的起手式,而後才轉爲姚字,心裏有些奇怪,不過也只是把這怪異在腦子裏轉了一下,並未記在心上。

    約書兩人一人一份,馬文才拿起自己那份,只見滿紙文字只談得上工整,加之大概是武夫,筆鋒銳不可當,除此之外再無可取之處,於是連最後一絲相交的心思都熄了,表情淡淡地吩咐驚雷把約書收起。

    見終於把此時了結了一半,姚華緊繃了幾個月的精神也總算爲之一鬆,看馬文才似乎並不苛刻,姚華躊躇了片刻,拱手相求:

    “馬公子,不知在下能不能看看我的馬?我八歲便將它從馬駒開始養起,從未分離,如今已經好幾月不見,心中甚是掛念。”

    馬文才想着自己拿了人家五萬錢,連馬都不給

    他看一眼是有些不近人情,略微想了想就點了下頭。

    “那好吧,你隨我去小校場。”

    會稽學館所有的馬都養在小校場西側的馬廄裏,有馬文才帶領,門衛也不敢說什麼,姚華一行人很輕鬆的就進了學館,朝着校場而去。

    姚華阿單和陳思都是在北地長大,元魏乃是郡國學制,每郡皆有郡學,國有國子學,大郡和小郡除了生員定額人數不同並無其他不同之處,學生皆是取自各地郡中各縣推薦的有才之人,不限門第,所以見到南方的學館,幾人也是好奇的很,不住東張西望。

    “哇,剛剛過去一個塗粉的人,這學館還收女的?”

    阿單睜大了眼睛。

    “南方士人也塗脂抹粉的,笨!我聽說洛陽現在也有不少人這麼做了,連鮮卑人都有塗脂抹粉的……”

    陳思撇了撇嘴。

    “完全不明白他們想什麼。”

    阿單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黝黑的臉。

    “我在這邊塗粉,不會被人笑話吧?”

    “得了吧,你那是天生黑,光塗臉不行,得塗全身!”

    陳思嘲笑。

    阿單鬱郁,路上再也不發一言。

    看到姚華幾人對什麼都很好奇,馬文才瞭然地挑了挑眉:“看來姚郎是北方人,沒見過多少南方士人風貌?”

    “是啊,我不但沒見過南方士人風貌,北方士人風貌見的也少。”姚華避重就輕,“在下十四歲便入行伍,一直都在軍中,隨將軍來去。”

    他也沒說是哪位將軍,馬文才只當他是跟着王足南下投降的軍戶之後,也就沒再多問,任由他東看西看。

    直到穿過層層樓舍,馬文才方纔指着前面一片空地,“那邊是校場,校場西邊就是馬廄,我已經叫人去牽馬了。”

    “這是校場?還沒我們家裏的小校場大啊!”

    阿單脫口而出。

    幾百人讀書的地方,校場就幾丈見方,馬怎麼跑?

    一羣人站上去都擠!

    “你傻啊!”陳思翻着白眼拍了他腦袋一記,“我們家那大片空地和校場能一樣嘛?你怎麼不說整個會稽山都是會稽學館的馬場呢?”

    阿單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嘴。

    馬文才倒是回頭張望了一下,有些不以爲然地說:“館中學乙科的不多,好騎射的更少,這片校場平日所用已經足夠,再大也是空着,多大多小又有什麼關係?自然是不能跟軍中校場比的。”

    他頓了頓,怕姚華覺得他虐待自己的馬,又多解釋了一句。

    “平日裏在下遛馬,都是在會稽山中的,並不在這個校場。”

    “多謝。”

    姚華看了眼校場,心中若有所思,不過他性子內斂,只是看了看,道了謝便等着馬文才的人把馬牽來。

    沒一會兒,馬文才的人把馬牽來了,那清脆有力的馬蹄聲一傳入衆人耳中之時,所有人便已經都打起了精神。

    姚華的眼中涌現出無數的情感,但最終只化爲仰起頭眺望的姿態。

    在衆人的期待之中,黑馬被牽到了觸目可及之處,那是一匹身材魁梧,皮毛光滑的種馬,因爲沒有被煽過而頗有風度的高昂着頭,腳步沉穩而富有力量。

    可當姚華吹響唿哨時,這匹馬立刻變得不一樣了。

    這是一種很難用言語說清的變化,幾乎是在哨聲響起的同時,還處在遠處的那匹黑馬,腳步一下子頓住,由動轉靜,渾身肌肉猛然顫抖收緊,將大宛良馬猶如龍種一樣的線條完全顯露出來。

    這樣的馬,沒有人會放棄的,不是被馬販子抽的渾身遍體鱗傷要靠藥物強行催睡才能止住它的暴虐的怪物,而是渾身蓄勢待發隨時想要撕裂大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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