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77章 見龍在田
    馬文才雖然覺得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可他現在面對的可是御史臺的御史,還是天子身邊的近臣,誰知道御史臺的能人們會不會連這個也查了出來?

    無論是爲了在子云先生面前贏得好感,還是得到他的信任停止繼續查探他的底細,他此番都必須要好好“表現”。

    “我有些不太明白,如果你囤積糧草不是爲了謀利,那是爲了什麼?難不成是爲了賑災救人?”

    子云當然調查過馬文才的事,連他在學館裏做過什麼也一清二楚,對他的人品威望都有了解,但他久在朝堂宮廷之中,知道士族的行事規則,如此猜測之下,看待馬文才的表情,儼然有着一絲提防。

    士族又不是勳門,不用靠納捐謀取官職,不爲利,囤哪門子的糧!

    難不成想要靠賑災散糧博取名聲?

    賀革顯然和子云想的差不多,看着馬文才的眼神溫和而滿意,

    他還記得馬文才曾說過的“求學,求賢,也求名”,還有那句“君子之道,見其生,不忍見其死”,馬文才甚至爲了劉有助一介寒生甘願放棄“天子門生”的資格,在賀革的心中,早已經將馬文才看成最得意的弟子,與館中所有人都不同。

    所以這般可能一步登天,揚名與世的好機會,賀革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馬文才,也只向子云先生推薦了馬文才。

    在他想來,這樣的好孩子,會提前囤糧用來救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馬文才又怎麼可能按常理出牌?

    只見面對子云先生疑問的他,突然紅了紅臉,露出少年人該有的羞澀模樣,有些扭捏地說:

    “學生沒那麼,那麼,學生沒想過……”

    “那是爲何?”

    馬文才越是吞吞吐吐,子云先生便越是好奇,想要知道真相。

    “文才,你但說無妨,這位先生,值得你信任。”

    賀革鼓勵着學生。

    “其實,也不是有什麼隱情……”

    馬文才的表情不像是心虛,倒有些像是小孩做錯了事情怕大人要責罰,“吳興郡今年夏天便下了不少場雨,預計秋天的收成不太好,現在又遇到浮山堰出事,我擔心市面上糧食會被囤積居奇的糧商搶空,想着給別人搶也是搶了,不如我也留一些賤價的……”

    “家父在吳興太守一任上已經有五年了,上一次評定官績,家父便是因爲錢塘水患而沒有升遷。”

    馬文才的語氣有些失落,“那時也是夏季發了大水,淹了吳興不少田地,家父性格寬厚,見百姓遭受水患,心有不忍,便沒有強行徵收租庸,讓他們留了糧食做來年的糧種。那年市面上糧食便緊缺,各方難以徵收,即便是有糧的也詐稱無糧將餘糧換錢,硬生生拖了一年到第二年糧價回落才補齊,所以當年吳

    興官庫糧食虧空,徵收賦稅又不利,上下活動之後,也只堪堪落了箇中等的評級,只是沒有降級而已。”

    馬文才這麼一說,子云先生隱隱想起了這件事,他平日裏負責對案宗分門歸類,自然對錢塘地區三年前發了大水的事情有印象,此時再聽馬文才說起當年的事情,便有了些瞭然。

    “蒙上蒼眷顧,吳興這三年風調雨順,家父又到了三年一評的時候,可……”

    馬文才無奈搖頭。“這都九月了,馬上就要秋收,可除了淮河暴漲,江東居然也開始下雨,再加上淮泗之地一片河澤,眼看着當年的往事居然又要重演!”

    這種事算起來就是天意,細想之下也是令人唏噓,所以無論賀革還是子云先生都露出惋惜的表情,畢竟每次都倒在水災上的太守,尋遍江東也沒有幾位。

    “學生一來擔心家父的心情,怕他抑鬱,二來擔心家父一旦心軟又造成官庫虧空,也許比三年前情況還糟,說不定要因此丟官,沒了前程,思來想去,便瞞着父親偷偷囤糧……”

    馬文才將所有責任都一肩擔了,將囤積居奇的罪名說成是爲了孝道而做出的舉動,純屬一己之私,將自己的父親摘了出去。

    他篤定左右怎麼查也查不到他父親囤糧,因爲他本來就沒有跟父親通過氣,只是勸他提早搶收,家裏除了他也沒人大肆買過糧食,也不怕別人去查什麼。

    “你囤糧,是了補你父親可能造成的糧倉虧空?”

    子云先生的語氣有些感慨。

    他對那吳興太守不太熟,這種官績不好不壞的官員最難在上官心中留下痕跡,尤其還是地方官員,如今聽到馬文才所說的種種條條,竟對馬驊生出了些好奇。

    “是,也不是。”

    馬文才看了眼自己的先生,又看了眼子云先生,只能賭兩人都是性格相近之人,所以才能一見如故。

    “學生買糧,確實是有這樣的原因,畢竟有前車之鑑在,如果今年受災嚴重,說不得家父還要放糧,現在因爲浮山堰的事情很快到處都要缺糧,到時候租稅收不上來,還要借糧給百姓做種,到時候想買糧應對都找不到餘糧。到那時,朝中評官之人可不管你這三年施政如何,租稅不齊,糧庫虧空,便是治理不利。”

    他似是對這些覈查的官員懷有心結,說話也帶着幾分怨懟之氣。

    “我想着,若真出了這件事,我先將我買來的糧食填補,將朝中核查的官員應付過去,左右手中有糧,心裏不慌,再怎麼處理都寬裕。”

    其實馬文才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每到評定官績的時候總有不少地方官弄虛作假,有東挪西湊暫補虧空的,也有屈打成招或草率結案了結刑獄官司的,這種事子云先生已經司空見慣,上面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非做得真的過分,否則有背景的人無論做的多差,到要晉升的時候,都能晉升。

    這也是爲什麼二品門第的子弟往往起家就是太守,之後頻頻升遷,而寒門出身的就算除吏也爬不了太高。

    即便是馬家這樣的次等士族,等閒都無法補上天災**後官庫的虧空,而真正的灼然大族不必自己去補虧空,多得是人捧着錢糧求着借他們一用,來換取偶然間投向他們的一瞥。

    那些寒門,叫他們拿什麼去“湊數”?

    所以民間纔有“流水的太守、白頭的縣令”這樣的說法。

    “你倒有趣。”

    子云先生聽到他自陳想要如何糊弄朝中吏部派來的使官,不怒反笑,越發覺得這孩子有意思。

    “我見過父母爲子女苦心謀劃的,卻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爲了父親的前程操心的,見一斑而窺全豹,從你身上,我也能看出你父親確實是個值得讓子女敬重之人。你一片孝心,也實在讓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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