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109章 殺身成仁
    老杜將這陳年舊事一提,吳老大臉色頓時不好,原本在他看來很簡單的事情,倒棘手了起來。

    “師兄,你也看到了,我也是身不由己。有這麼多好漢,我,我也只能好生勸着,不能做主把你放了。”

    老杜安撫了憤怒的吳老大後,走到徐之敬身邊,跪下低訴,“他們都是北邊浮山堰的災民,好不容易拼死逃出了生天,家人卻染了疫病,一旦在外面被發現,所有的流民都要被趕出曲阿去,現在南邊已經沒他們能容身的地方,就我們曲阿令還算溫和,師兄就幫他們看看,如果你不願救庶人,可以把方子教給我,我來救他們,也是一樣的。”

    “老杜,我父親待你如何?”

    徐之敬沒有回他的話,而是閉着眼問他。

    老杜臉上一紅,慚愧地說:“先生待我如父如師,傳我醫術,教我道理,雖然他只肯收我做個記名弟子,我卻一輩子記在心裏。”

    “我兄長又待你如何?”

    老杜聽到徐之勉,眼中淚珠滾動:“大公子親自領我打點官府、幫我引薦賣藥的商人,我這餬口的醫館才能建起來,大公子對我有再造之恩。”

    徐之敬點了點頭,森然說道:

    “你也知道我徐家從未虧欠過你,不但沒有虧欠你,你還受我家恩惠許多。可如今你也和那些害死我兄長、逼的我家支離破碎的庶人一般無異,都是忘恩負義之恩。我曾發誓不救庶人,我家中兄弟都怪我太過偏激,如今看來,不救是對的,否則像你這樣恩將仇報、謀財害命的庶人多救幾個,我徐家多少條人命都不夠。”

    “師兄……”老杜聽得徐之敬的話極重,連忙跪了下來:“師兄,不是我恩將仇報,而是真的不得已爲之的理由,先生教我們醫術是讓我們救人,可我想救人,本事卻不濟……”

    他本來性子就懦弱,年紀又大,所以徐家不少人看在同門的交情上纔對他頗多照顧,怕他在外被人欺辱,如今跪在徐之敬身前淚眼婆娑,越發無法讓人同情,只覺得吵鬧。

    徐之敬便是如此,他就是沒睜開眼睛都知道老杜現在臉上什麼神情,臉上表情越發不屑。

    “士人有士人的風骨,君子一諾千金。自我兄長死後,我就不救庶人,不是我瞧不起庶人,而是我人小力弱,又礙於家訓不能主動殺生,故而不能親自手刃加害我兄長的罪人。”

    徐之敬性子是真的桀驁,絲毫不把這些人的威脅放在眼裏。“我不能爲他報仇,只能以不再醫治害死他的同類來盡我爲兄弟的道義,你們要麼就像打死我兄長一般打死我,只有一點……”

    他竟微微一笑。

    “老杜,你莫讓我家人知道我又是被庶人打死的,否則從今晚後,徐家不會有一個醫者再治庶人。因爲我對兄長之心,正如我弟弟們對我之心。”

    徐之敬只有十七歲,這些威逼他的流民最年輕的也有二十多歲,就算不是以大欺小,這麼多人圍着他威脅,也算是以多欺少,原本就有些覺得彆扭。

    如今徐之敬根本不似一威脅就哭求的士族公子,反倒有些“混江湖”之人才有的那種“劃道兒”,一羣屠狗殺豬之輩雖然恨他不肯治庶人,卻也不禁爲他的硬骨頭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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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 可再怎麼爲他震動,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徐公子,得罪了!”

    吳老大身後一個個子極高的漢子突然幾步走了上來,一把將他打橫抱起。

    老杜和吳老大等人都不知道他要幹嘛,齊齊大喊:

    “老六,你做什麼!”

    “我讓他看看杜先生爲什麼‘恩將仇報’!”

    被喚作老六的抱起徐之敬,大步流星地就往隔間而去。

    徐之敬只覺得眼皮前突然一亮,他是閉着眼的,其他幾感自然敏銳,原本暗室裏那黴味突然變成了各種腐爛腥臭的氣味,耳邊也有些痛苦的悶哼,再聞着屋子裏發出的藥薰之氣,一雙好看的眉毛頓時擰在了一起。

    老六見他皺眉就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毫無所動,又叫了一聲。

    “老大,把他眼皮子撐開,給他看看!”

    徐之敬駭然,還沒來得及出口大罵,自己的眼皮已經被人強硬的扒了開來,無論他怎麼想闔上,那兩根手指卻粗魯地硬將他的眼皮往上使勁扯,徐之敬不願眼皮被撕壞,只能流着酸澀的眼淚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徐之敬頓時大驚失色。

    “你們瘋了!將這麼多得病之人放在這裏!”

    在他面前的地上,橫七豎八擺着十幾個病人,每一個都面有病容,除卻一些昏迷了的,大部分人都硬生生忍住不發出太大的聲音,但也因爲如此,臉上的痛苦之色更重。

    暗室的隔間要比暗室大的多,牆上也掛着不少火把,一條明顯是從他處挖來的甬道通向這個房間,更遠處黝黑不見五指。

    到了這個時候,徐之敬才明白過來自己在哪兒,他擡起頭,看了看天花板,詫異更甚:

    “這裏是地下?你把我擄到了地下?”

    “師兄,光天化日之下,哪裏還有他們的容身之所?”老杜指了指最身前的幾人,“您請仔細看看,看看他們得的是什麼病!”

    徐之敬發的誓是“不治庶人”,卻不是“不診庶人”,望聞問切裏望便是第一步,徐之敬見人先望氣已經是條件反射,一見躺在地上的人俱是面色潮紅,有的腹中鼓起猶如懷胎數月的婦人,有的皮膚潰爛滿身疥瘡,立刻將口鼻一掩,驚叫着:

    “你在哪裏找來這麼多身染惡疾之人?”

    抱着他的人身子一顫,苦笑道:“哪裏是我們找來的身染惡疾之人,他們都是跟我們一起從北方逃難而來的人,沒死在路上,卻得了重重怪病。幸得杜先生不棄,我們纔有個藏身之地……”

    “這其中有得了傷寒的,有得了痘疹的,有蠱脹的,莫說我不治庶人,就算我治,你以爲我什麼都會嗎?根本沒辦法治!”

    徐之敬驚叫:“我最擅外科,其次是傷寒,你這裏的人,夠讓人染上惡疾死幾十次了!”

    “師兄,這裏的人只不過是十之一二。”

    老杜壓抑的聲音帶着一絲絕望傳來,“留在我這裏照顧的,大多是我覺得還有救的人,城中破廟那裏的地下,還躺着不知多少染病之人。每隔幾日就有人因病而死,吳老大他們趁着黑夜將他們拖出城外燒掉,原本五六日纔出城一日,現在已經變成四日、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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