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人人都愛馬文才 >第123章 人心可欺
    “進去吧。”

    梁山伯嘆氣,上前敲了敲門。

    現在再不打斷這劍拔弩張的局勢,說不得這婦人真就把窗下的兒子掐死了。

    這幾聲敲門聲此時傳來,對裏面的人來說倒像是催魂聲,那方天佑當即就條件反射地喊了一句:

    “等會,我這就把米送出去!”

    馬文才一聽這話就知道要糟,也不顧裏面人開不開門,擡腳就把門一把踹開。

    嘭!

    一聲巨響之後,馬文才當先進了門,低喝了一聲。

    “我們不是來討粥的,我們是來送信的!”

    大概是丈夫剛剛的話已經讓那婦人徹底死心,這婦人已經下手掐了孩子,可憐那襁褓裏的孩子大概是真的虛弱,一直在睡着,之前夫妻兩個吵成那樣都沒醒,這時親孃下手掐住喉嚨,連咳嗽幾聲都沒有,臉就已經憋得通紅。

    “娘子!”

    方天佑眼眶裏全是淚。

    “孩子是無辜的!”

    “方嬸子,趕緊鬆手!我們是李思田的同窗,給他舅舅送信的!”

    梁山伯最是穩重,上前幾步將方天佑擋在身後,生怕又刺激到這婦人,又立刻回頭。

    “祝英臺,信呢!”

    “信,對對對,信!”

    祝英臺見方天佑的妻子已經將信將疑的鬆了手,立刻從懷裏掏了信送上去。

    “我們大老遠來送信的!”

    馬文才幾人穿着不俗,祝英臺也好馬文才也罷,那都是環金佩玉的,看這樣的穿着也就知道人家不稀罕你一碗粥。

    沒有母親不心疼孩子,若不是方天佑暴露了心裏真實想法的那句喊叫,方嬸子也不會哀莫大於心死的非要掐死孩子一起死,現在有個緩衝,那一觸即發的緊張立刻就鬆了不少。

    祝英臺把信往方天佑手中隨便一塞,衝到那婦人身邊就看孩子。

    “嬸子,先看看孩子!看看孩子有沒有事!”

    祝英臺低頭望向襁褓,她年紀小,就算是外男也不算輕浮,滿臉擔憂地湊在方嬸子身邊。

    “這麼小!你趕緊哄哄,別傷到哪兒!”

    那婦人這纔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抱着襁褓摸了下兒子的脖子。小孩子的脖子本就短,這一掐一片紅印,可憐那小孩只發出了貓兒一般的叫聲,渾然不知自己逃過了一劫,邊哭邊伸出小拳頭要和母親碰上一碰。

    方嬸子手一顫,抱着孩子就嚎啕大哭。

    “不是爲孃的心狠,是你父親逼着我們死啊!”

    那方天佑跪坐在梁山伯身後,原本還想說什麼,結果梁山伯回身一瞪,搖了搖頭,他硬生生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一院子人只能眼看着方嬸子情緒崩潰地嚎啕大哭。

    大概是有和所有人都不相干的外人在,也不怕家

    醜外揚,方嬸子越哭越是難受,索性邊嚎邊把嫁過來後受得苦全發泄了出來。

    方嬸子出身也不是什麼貧賤人家,父親是衙門裏的算吏,只是只有一個女兒,原本還想招贅個頂門立戶的。恰巧方天佑的父親那時病重,想要在死之前看到兒子早點成家,問了幾戶人家都說他家女兒好,就有人來撮合。

    那時方天佑年輕,獨子,姐姐已經嫁了,方天佑家境殷實名聲又極好,父親病重母親早喪,嫁過去就當家又不要伺候公婆,她父親就還是把她嫁了,而沒有招贅個身強體壯的。

    嫁過去前幾年,方嬸子的日子過得也還舒心,方天佑確實是個性情好的,也不好色,方家在沛縣有不少田地,每年靠收租就能過日子。

    可漸漸的,方嬸子便發現丈夫和他父親一樣,是個出了名的老好人,這家出事他們賙濟,那家有事他們幫忙,說起來也是方天佑父親帶壞的頭,可這些被幫的人家除了口頭說好,就沒幾個實際上有什麼回饋的。

    田裏的佃戶也是,剛開始幾年不知道方天佑什麼性子,自然是按租繳糧,小心翼翼,本來方家就不是那苛刻的地主,按舊規矩來就是。

    可時日一長,這些佃戶知道方天佑是什麼樣的人,遇到風調雨順還好,一旦氣候有一點點不好,那些佃戶不是這個來哭家裏要餓死人,那個就哭家裏困難,這租子不是少點,就是晚點交,日子竟沒前幾年好過,有時候大家一起來哭,那年租子連往年一半都收不到。

    方嬸子只是個女人,管不到外面的事情,方嬸子的父親心疼女兒女婿,又是衙門裏的算吏,曾經管過幾回,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有一天他出遠門辦差回來的路上,竟不知道被誰從後面用石頭砸死了,到現在犯人也沒抓到。

    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方天佑應該心寒,可也不知是他性子懦弱還是家中歷來如此,越發變本加厲,還說是要給家人“積福”,免得再有這樣的飛來橫禍。

    方嬸子那時候帶着身孕,又看着家中忠僕因爲勸說主家不可太過仁慈而被拒絕,怒其不爭地一個個請辭離開,眼看着家要散了,爲了剛生的兒子日後不至於繼承個落敗的家業,一咬牙以懷中的孩子做威脅,吵着要到城裏來住。

    方家原本是靠田租爲生的富戶,方嬸子卻是從小在沛縣裏長大的,這大婆兒巷的屋子就是他父親當了十幾年吏官後攢下的家產。方天佑既然是個心軟之人,自然也就不會真看着一屍兩命,再怎麼不捨,也只能拋下家中祖產的莊子,帶着家人進了城住。

    這進城後,果然阻擋住了各方不時來打秋風的勁頭,進城畢竟麻煩,何況方嬸子從小生活在這裏,自然有相熟的照拂。

    別的不說,衙門裏那些皁隸都是方嬸子父親的老交情,惹急了方嬸子費點錢糧,請一撥皁隸來就能把人直接趕出去。

    可這好日子沒過多久,外面又開了一個無底洞。

    方天佑遠嫁到外面的姐姐喪了夫,又不願意回鄉投奔孃家,家裏田地收成不好,還有患病的公公婆婆和年幼的小叔,自家還有兒子要養。

    那公公婆婆是偏袒小兒子的,她是方家養大的女兒,性子懦弱,兩家以前就是世交,知道方家人都是什麼脾氣,方家姑子被公公婆婆一逼,就三不五時寫信回來哭窮,說是隻能帶兒子投河了,方天佑心疼姐姐,家中錢糧每年就不停往錢塘送,這路費就是一筆好大的開銷。

    到後來,他這嫁出去的姐姐全家,倒靠方家養着。

    方嬸子也不是不想讓方家姐姐乾脆帶着兒子回孃家算了,又怕那不要臉的婆家一家子也跟着來混喫混喝,大婆兒巷的宅子本就不大,再來一家子非得搬回莊子上去不可,所以即便方嬸子再怎麼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權當是花錢消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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