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不會如此吧。”
馬文才模棱兩可地丟下一句,眼見着樓下亭長領着齊都尉和帶着鐐銬的崔廉幾人上樓,對梁山伯指了指祝英臺的屋子。
梁山伯也看到了樓下來的人,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按馬文才安排的去了。
祝英臺見到傅歧和梁山伯來了,又聽了梁山伯轉述的馬文才那一套理由,自然沒有什麼不願意的,這屋子不小,住七八個人也夠了,此時不過就是多打兩個地鋪的區別。
倒是半夏臭着張臉,雖親自給梁山伯和傅歧收拾牀鋪,卻把兩人的位置離祝英臺遠遠的,祝英臺睡臥房正中,梁山伯卻靠着門,而傅歧靠着窗。
她這樣安排,倒是正中梁山伯下懷,有他看着門,就算晚上有什麼動靜,傅歧他們也不能就這麼出去了,所以傅歧即使氣嘟嘟地直嚷着這樣透風,梁山伯還是好脾氣的謝過了。
那邊馬文才似乎也不想蹚這趟渾水,既沒有刻意去拜見隔壁的齊都尉和崔廉他們,也沒怎麼出門,連晚飯都是在屋子裏用的。
而那邊大概牢記着自己在押送犯人,安置好崔廉及其一家後,安排了七八個押解官在這一層來回巡視,這下驛站裏其他的客人也明白過來這裏大概有什麼重要人物,都不往這邊來了。
齊都尉一行人能和馬文才前後腳到這處驛站,說明他們一路上加緊了行程,路上必定十分辛苦。如今住進了驛站的上房,又有熱水和熱騰騰的飯菜,馬文才在屋子裏甚至聽到了隔壁的打鼾聲,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就連走廊上巡視的押解官,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也聽不到什麼走動的聲音了,細雨出去倒水的時候回來說,見有幾個人靠着走廊的欄杆就這麼睡了過去,要不是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說不定就倒栽蔥掉下了樓。
馬文才聽到這羣人疲累成這樣,心裏的不安越發濃重。他這幾個伴當是從小陪着他長大的,自然看出他有心事,疾風猶豫了半天,問道:
“主人在擔心什麼?”
“我今天,看到了遊隼。”
馬文才幽幽地開口。
“遊隼?”
疾風一愣。
“是……”
“不光今天,那天在盱眙,崔廉入城,我也看見了。都是公的,在他們的囚車上盤旋。”
馬文才的
表情在昏暗的燭火中顯得有些明晃不定。
“但願是我想錯了吧……”
疾風和細雨對視一眼,像是馬文才眼中的不安傳染了他們一般,這下連他們三人都沒辦法保持鎮定了。
大概是心裏揣着事,直到驛館的更夫三更鼓都打過了,幾人都還沒有入睡。
到了夜深人靜之時,連隔壁都沒有了聲響之時,走廊上傳出什麼悉悉索索的響動,頭頂上也有了些瓦片輕動的聲音。
馬文才晚上本來就是和衣睡的,此時猛然坐起,伸手從枕邊抓起佩劍,一邊佩在玉帶上,一邊靠近了門邊。
疾風幾人都沒睡,緊張地看向馬文才,卻見馬文才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只用耳朵貼着門聽着動靜而已,並沒有出去。
可馬文才等人卻是見識過這種輕身功夫的,哪裏敢大意,連呼吸都小心屏住了。
沒一會兒,走道里發出幾聲輕哼,也不知是誰中了招,輕哼之後卻沒有重響,應該是中招之人被人輕輕放下了,安靜到讓人發寒的地步。
疾風幾人各自緊張地握住了武器,馬文才那冷厲的眼神在一片漆黑中顯得有些滲人,但已經沒人在意這些了。
他們腦子裏只想着兩件事。
“是誰來了?來幹什麼?”
但很快他們就有了答案,因爲馬文才耳邊突然發出“噗”地一聲輕響,隨着糊窗的油紙被扎破的聲音,一/根/粗/長的香柱被伸了進來,若不是馬文才反應過來避讓的快,那點燃的粗香大概會燎掉他耳邊的頭髮。
馬文才很快意識到那是什麼,用衣袖捂着鼻子,將頭使勁往後仰了仰,那外面塞了香的人明顯只是爲了預防萬一,根本沒有多留,門口那人影在做完這一切之後,飛也似的去了隔壁。
“是迷香。”
細雨端起桌上的陶壺,朝着香頭的方向澆去,一陣呲拉聲後香頭的香/煙滅了,但最後一點菸氣卻比之前猛烈的多,薰的執壺的細雨頭暈眼花,那壺根本沒拿住,被馬文才險之又險的接了下來。
若不是馬文才接得快,隔壁聽到有陶器打碎的聲音,自然就知道還有人沒睡。
這迷香並沒有什麼毒性,只不過會讓睡着的人睡得更熟,是江湖上一種不入流的手段,馬文才年幼時聽過不少這樣的故事,遇見這種事卻是第一次。
他抱着陶壺呆了一會兒,纔不甘願地小聲道:
“這是遊俠的手段。”
就像是迴應他的這番話似的,隔壁房間的門吱嘎一聲開了,輕巧的就像是被人推開似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爲了看守犯人,崔廉的門前至少有四個人看門,門也是從裏面閂住的,就算是成年人要暴力踹開那道門,至少也可現在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但那門就這麼輕巧的開了,只發出門開時正常的吱呀聲。
要不是夜深人靜,這吱呀聲在白日裏一點都聽不見的。
“有人偷開了門。”
疾風也聽出來了,又擡頭看了看屋頂。
“頂上也埋伏了人。”
他話音未落,隔壁傳來一聲輕喝。
“什麼人!”
這棟樓上,只有關押着崔廉和他家人的兩間大房燈火通明,走廊裏的光線多半來自這兩間屋子。
馬文才和疾風幾人在屋子裏看着外面影影綽綽,沒一會兒隔壁便傳來破頂而入的擊碎聲,刀劍相擊的兵刃聲,聲音都不大,可聽着卻莫名兇險。
來偷襲的人被馬文才猜測成遊俠,人數也絕不會多,但裏面一定是有極爲厲害的人物,因爲兩邊還沒打鬥多久,馬文才就聽到了齊都尉的慘叫聲,那一聲慘叫實在太過淒厲,任何人聽到都覺得叫喚的人應該是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