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風回到了他的早教機構,每天帶5個班。最小的才3歲,掛着尿不溼來上課,常常課上到一半班裏就像炸開了鍋。只要有一個孩子哭,整個班級都會一起哭起來。而當顧流風頭大如鬥地一個個哄好後,一節課通常也就沒了。
好在並非一整天都會這樣。
畫室上午針對幼兒,下午三點以後,就會招收許多高三準備考美校的學生,進行考前一對一加強輔導。顧流風也帶這種班級。畢竟年齡大了,那些孩子要好溝通很多。但令他頭疼的是,越來越多的學生要求轉入他班裏單獨輔導,而且是清一色的女學生。
等傍晚,把這些同學都送走,顧流風纔開始着手準備自己的作品。
林嘉給他報名的青年畫聖大賽,很快就要開始了。他現在的心態已經平穩下來,沒有像最開始那樣浮躁,總想着要一舉奪魁,但既然參加了,總還是要盡力準備一下。
林嘉租的那個屋子只不過收拾得乾淨,面積還是小,而他們學美術的東西又多,畫架一支就佔了半個屋子。顧流風不怎麼需要睡眠,林嘉上夜班的時候,他便索性問陶李曼討了鑰匙,留在畫室琢磨到深夜,回去睡兩三個小時後,又過來帶早班。
他們這個畫室,開在一個創意園區裏,佔了二樓和三樓兩個樓面,而底樓則是一家深夜書店。
他跟着林嘉回老家前,書店剛裝修好,還沒有進傢俱。而等顧流風回來時,書店已經像模像樣地開起來。
這是現在最受年輕人追捧的經營模式,從下午四點開始,一直營業到凌晨四點,不論你看書還是打盹兒都能去裏面坐坐。
而書店的格局也很隨意,外圍是一圈書架,裏頭還有幾排立體的書櫃,沙發隨意擱置,並供小巧書桌,從外觀看不像一板一眼的書局,倒像是溫馨小家。
這裏有簡餐供應,二十幾塊一份便當,極受熬夜苦讀的大學生和小白領歡迎。老闆娘年輕漂亮,態度和藹,從不以貌取人,有時候還會烹煮了咖啡,免費請大家品嚐。
但關於這一切,顧流風其實也只是聽機構裏的同事、等候孩子的家長們道聽途說。
他自己從不關心。
他是個走路目不斜視,從不左右張望的。那家書店就開在他們樓下,他也視若無睹。
這天,幾個高三的學生來補課之前,順道在書店裏買了兩碗牛肉麪上來。顧流風聞到那個味道,不禁皺了皺眉。
學生以爲他要發火,趕緊說:“顧老師,你放心,上課前我們一定會把喫的都解決掉,絕不褻瀆你高雅的書畫藝術。”
顧流風搖頭,“不是,你們買了什麼”
“牛肉麪啊,書店的招牌,老闆娘親自燒的”
女同學翻出來一小碗豌豆泥,湊到他鼻子下面,“顧老師,是這個嗎”
顧流風繪一副海客瀛洲圖忘了時間。<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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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覺得有點餓的時候,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
人類的食物對他並沒有特別大的作用,喫東西純粹是他個人愛好而已。而如果他真的感到累了餓了,則表示男友力的匱乏。
最近,張聘婷因失戀鬧情緒,香港回來後又請了半個月的休假到處購物發泄,導致林嘉的工作量直接翻了一倍。而顧流風因爲準備比賽的事,也是天天早出晚歸。
我和嘉嘉都忙,互動實在太少了。顧流風想,不如今天就先不畫了,我去接她下班,好給她一個驚喜。
他最後打掃了下畫室,關窗鎖門,可就在出門前的最後一秒,他看到了那兩個女同學扔在垃圾桶裏的豌豆泥。
“有人在麼”顧流風第一次來到樓下的書店。
今晚沒多少顧客,書店裏只有一個年輕的女人,背對着自己窩在沙發裏看書。
她穿一件海藍色棉麻長裙,很舒服的款式,外面又套了件米色的長款開衫,頭髮很長,隨意地編了個麻花辮子,鬆鬆垂在腦後。
雖然是城市的深夜書店,可這女子卻仿似身處江南水鄉,青苔石路邊,朱檐碧瓦下,撐一把油紙傘,採一簍四角菱。
顧流風心裏一動,突然有種想作畫的衝動。
那女子回過眸來,朝他一笑。
說老實話,女子的容貌並無驚豔。
但她皮膚白皙,神情溫暖,眸中漾着淺淺笑意。
她就如江南的春雨淅淅瀝瀝打在屋檐下,而你恰於檐下避雨;她又如湖上的紅蓮搖曳在風裏,而你恰立在船頭。
“我在啊,先生你要什麼”她問。
“你是老闆嗎呃我要豌豆泥,怎麼賣”
“豌豆泥是買牛肉麪送的。如果你只要豌豆泥的話,那我送你兩碗吧,只不過這麼晚了,喫冰的傷胃。”女子很客氣,從冰箱裏取出現成的速食豌豆泥,“需不需要我幫你加熱一下”
“不用了。”
顧流風連吃了五碗豌豆泥。
他很滿意,卻又有些不好意思。
“你確定不用付錢嗎”他最後確認了一次。
女子笑笑,“你很愛喫豌豆泥”
“我愛喫豌豆。但我女朋友總喜歡把豌豆和別的東西炒在一起,我向她提了好多次,她卻總是不聽。”顧流風苦惱道,“她若是能像你那樣就好了,我喫起來方便很多。”
女子溫柔一笑,“你若喜歡,以後可常來。不是每個顧客吃了面都會要豌豆泥,我每天都會剩下許多。”
“真的”顧流風面上一喜,但立刻又搖頭道,“這樣不行,我太受之有愧。你還是開個價吧,我每天來買。”
“錢就不用了。聽說你是樓上教畫畫的老師”
“嗯。”
“我想學畫,能教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