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下來,臉色又蒼白許多。
林嘉也覺出他的不尋常,推了本要主持的訪談活動,留在家照顧他。
顧流風撐着起來,走到廚房看林嘉做菜。她仍是不肯將豌豆好好地純炒着,放進了胡蘿蔔和香菜粒。
顧流風皺皺眉。
“流風,你醒了”林嘉看了他一眼,嗔怨道,“你也真是的,怎麼說病就病了偏在我這麼忙的時候”
“生病還要挑時候的麼”顧流風聽着來氣,明明是他已經病了好久,她剛發現不說,還怪他病得不是時候。
林嘉正忙得焦頭爛額,也沒什麼耐心哄他,心不在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大家都忙,更應該注意照顧好自己身體。最近晝夜溫差大,你白天穿得少,如果下班晚的話,自己就該多添一件衣服。”
那幾句話平鋪直敘,沒有心疼,更沒有纏綿繾綣,就像個氣象預報員提醒電視機前的觀衆朋友要注意身體。
顧流風只覺胸腔裏一陣冰涼,五臟六腑都空蕩蕩的,不知去了何處。他直直地望着她,聽到自己強忍着痛意問出一句話。
“嘉嘉,你是不是覺得我拖累你了”
“你說什麼”
顧流風深吸口氣,立刻帶來心肺間的絲絲痛楚。他艱難地揚起嘴角,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糟糕。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拖累你了
你跟肖文正分手只是一時衝動,我在你最難堪的那個瞬間感動了你,但其實其實朝夕相處的話,你還是嫌我掙錢太少,沒辦法跟上你的腳步。”
林嘉足足怔了三秒鐘。
她是真的發怔,甚至不知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回應顧流風這啪啪打在她臉上的三句話。
“你覺得我嫌你賺錢不夠多”她不怒反笑,“哈,顧流風,我如果只是奔了錢去爲什麼還要選你”
她利索地解下圍裙,扔在餐桌一角。“你知不知我這兩個月來,每天都只睡四個小時你知不知我今天請假照顧你,白白損失了兩千塊”
林嘉氣到冷笑,“顧流風,你說我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能多掙點錢,早點買房和你結婚嗎你一個大男人,半點沒擔當不說,卻還在這兒裝病,說一些嘰嘰歪歪的混賬話”
“是啊,我就是裝病,我閒得無聊、無理取鬧”
他也吼起來,明知不該在這個時候和她吵架,卻存了一股傲氣,不肯就此打住。
他毫不畏縮地望着她,眸底一片痛意,越是難受,話說得越狠。“現在你知道了,那還請什麼假趕緊跟人家打電話,回去主持你的節目去畢竟咳咳,畢竟兩千塊呢,換我得掙半個月”
林嘉看着他。
他臉色白得嚇人,捂着嘴不停咳嗽,頎長的身體彎成了一張弓。
也許他是真的不舒服。
林嘉心軟下來,流風他一直就好面子,也許是他真生病了,卻故意這麼說了來氣我。
她走過去,才發覺他整個人已燒到燙手,連身子都微微顫抖,她急起來,“好吧,算我不對。別吵架了,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nbsp;手機卻恰在此時響起來,是今日那個座談會的主辦方。“林小姐啊,你今天怎麼爽約了啊我們可都盼着你來的。”
“周總,實在不好意思,我男朋友病了,我得在家照顧他。我已經請了我臺裏的同事救場,她是比我還要資深的主持人,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哎呀,那怎麼行呢我們集團的大領導就是衝着林小姐來的啊,他們都特別喜歡林小姐您主持的節目,再三關照我務必要請到您的。這樣吧,我把出場費再翻兩倍,懇請林小姐出席”
兩千塊翻兩倍,就是六千。
顧流風眼睜睜看着林嘉換衣服、化妝,然後走了。
她給他找來退燒藥放在桌上,讓他自己吃了先睡一覺,要是一會兒她回來時還沒好的話,就帶他上醫院。
顧流風茫然地點頭。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把那粒白色的小藥片捏在手指頭上看了半天,輕輕笑了笑。
他把藥片扔了。
他不信這麼個小東西能治得好自己。
林嘉走了,爲了六千塊錢。她不知道自己身體裏有多難受,他現在就像個斷線布偶,每走一步,骨頭關節都卡得生疼。
六千塊他着了魔似的想,他已經沒力氣站起來,可思路竟還詭異地繼續着。
自己一個月都掙不到那麼多,可嘉嘉她只要坐在那裏,說說笑笑兩個小時,錢就來了。
也許她是對的。她的兩個小時是那麼有價值,她確實不該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他半跪在地上,自我安慰。
可爲什麼還是這麼難受呢嘉嘉,我知道你那麼拼命地掙錢是爲了我們的將來,爲了讓我們過得更好,可我還是疼得要命,氣都快喘不過來。
妙仁說人類就是這樣的。愛情在他們心中只不過維持短短兩年,甚至數月,接下去便是依靠習慣而在一起。
我是不是也該這樣如果我不把愛看得那麼重,是不是就不會難受了
林嘉的訪談會從上午十點,一直持續到十二點才結束,來者都是業內十分資深的專業人士,林嘉妙語如珠,令賓主盡歡,睿智穩妥的主持風格受到各方面肯定。
訪談結束後,主辦方又熱情地邀她留下參加午宴,她看了看左右坐的都是名動圈內的大佬,慶幸自己來對了。
流風只是感冒而已,吃了退燒藥當不致會出什麼問題。林嘉心想,而今日機會千載難逢,我一個默默無聞的十八線小主持,隨便和這裏的誰合張影,放在朋友圈裏都是身價倍增。
席間,她打了兩次電話給他,都沒有人接。但她也沒有放很大在心上,以爲他是吃了藥睡着了。
她巧笑嫣然,遊刃有餘地喫完了這頓飯,同時亦與那幾個仰慕的前輩們互留了聯繫方式。直到上了出租車,這才又狂轟濫炸地開始打顧流風電話。
沒人接。沒人接。沒人接。
林嘉着慌起來,心裏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她讓司機全速往家裏趕,又踩着高跟鞋蹬蹬奔上四樓。
顧流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