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蹙了蹙眉。
顧流風現在已經有些名氣,有人會知道他的名字並不稀奇,但他從不會將自己的家庭住址公開。而這個女人兩手空空,也不像是快遞。
林嘉道:“你找錯了,這裏沒這個人。”
女人似有些不甘,但林嘉態度很堅決,她繞了兩圈,便悻悻離開。
半小時後,顧流風到家。
他和平常看不出什麼不同,還在樓下的水果店買了一隻西瓜。
“你怎麼知道我想喫西瓜我今天在超市就想買了,都稱好了,後來又嫌重,沒拿。”她踮起腳摟着他親了一口,“在妙仁那裏喫飯了嗎”
“吃了一點。”
“我沒喫呢,剛打算下餃子,要不你也來兩個”
顧流風笑,“好,那就來兩個。”
她興高采烈地去廚房燒水,他就跟着一塊兒進去。
“嘉嘉。”他倚在門口看她。
“嗯”
“這麼晚了,怎麼不喫飯”
“嗯,剛你沒回來,我也不覺着餓。你一回來吧,我就感覺自己餓慘了。”水開了,林嘉把白乎乎的餃子往裏倒,嘴裏數着,“一二三四流風,我給你下六個吧,六六大順”
“嗯。”
他從後面抱住她,使勁吻着她的頭髮,吻着她從額角,到顴骨,再到耳垂。
“嘉嘉,我好想你。”他沙啞着喉嚨道。
“流風。”
“別下餃子了,先抱抱我。”他壓抑着,彎下身子,用下巴緊緊地貼着她。
一滴溼熱的東西從眼眶裏滾落下來,順着他驕傲的鼻樑直滑落到她的髮絲中去。
“流風,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覺得他體溫異常的低。
“我愛你,嘉嘉。我真的特別特別愛你。”他的語聲痛苦絕望,每一個滾燙的字還未及吐出,便匆匆嚥了下去。
“我也愛你,流風。我也愛你。”
林嘉很溫柔。
她認爲顧流風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難題,但他不想說,她也就不問。
相處近一年,她已經有點摸索出男友力的功效,儘管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甚至連名字也叫不出來。
但她清楚每一次愛撫之後,他都高興得像個孩子,小到一個親吻,大到一次做愛,都會令他從裏到外的痊癒,脫胎換骨,煥然新生。
她溫柔地吻了他一整個晚上,又緊緊地抱着他,想讓他溫暖起來。
可他的身子還是寒得像冰。
“嘉嘉,我愛你。”他執着地重複着,一晚上說了幾百遍。
“我知道,流風,我也愛你。”她耐心迴應。
“不,你不知道。嘉嘉,你關上燈,我告訴你我覺得自己像什麼。”
林嘉依言關燈。“你像什麼不是像人嗎”
“不,我像蟬。”顧流風在黑暗中道。
“蟬知了嗎”
“對。嘉嘉,我畫過蟬,你見過嗎我掛在畫室裏的那副。”
“蟬一出生就在黑暗的地下,它在那裏孤獨地生活十年,十年以後它終於能破土而出,爬到高高的樹上,放聲鳴叫,最後找到自己的愛人。”
“所以你覺得你是蟬”
“對,我是蟬。我在地下室裏等了十年,終於等到你。”
“可我不喜歡蟬。”林嘉道,“蟬的故事我聽過,它找到愛人之後只有短短兩個禮拜的壽命。流風,我要你永遠陪我。”
“可我就是蟬。”顧流風執拗道,“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就是蟬。”
林嘉有點拿他沒法。
他現在的身子不再冰了,反而有點熱。她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摸着燙手。
“果然又病了,都燒得開始說胡話了。”林嘉擔心道,她坐起身子,去牀頭櫃裏拿小草莓。
別人生病的時候需要休息,但她家這個,應該是相反的吧。
“嘉嘉,不會有用的。”他悽聲道。
“可是我愛你。”她沒有理會他的話,溫軟的小手伸過去一摸,俏皮道,“看,你明明也愛我的。”
他整個人縮起來,失聲低吟。
“流風,愛我好不好”她將小草莓舉到他跟前。
“嘉嘉,嘉嘉。”他痛苦叫着她的名字,漂亮身體繃到極致,一種無處可逃的絕望。
“流風別怕,我會治好你的。”
她怕弄痛他,輕手輕腳爬到他的身上,卻故意撥弄着他最脆弱的地方,引得他雙腿間一陣劇顫,卻又不爭氣地愈發昂揚。
“我給你戴上。”她溫柔道。
今晚的他怕是有些昏鈍,執意自己是隻蟬,又執意不肯開燈,她摸着黑替他弄,一不留神便掉到了地上。
“哎呀,掉了呢你等下,我再去拿一個。”
“不用,就就這樣。”他舔着乾裂的脣,任憑語聲嘶啞,理智崩塌,“嘉嘉,我說謊了。我不需要那個,從來就不需要的。”
顧流風曾經和林嘉討論過過一個命題,所謂善意的謊言。
當林嘉力舉每個人都會說謊,只要不是惡意欺瞞,都可以被原諒時,顧流風則高舉反方大旗,聲稱自己從不說謊。
哦,不,他加了兩個字,他說的是“幾乎從不說謊”。
所以,他還是說了謊的。
一生中屈指可數的一個謊。
他不需要小草莓,完美男友並不具備人類那樣的繁衍功能。
那是大自然最奇妙的天賦,是日月星辰爲骨、名山大川爲血,是幾百萬年人類智慧的積澱,再加上現代文明奔騰不息的哺育。
那種能力,絕不是裴博士能夠仿造得出來的,即便他能將顧流風從智慧到情感都打造得玲瓏剔透,卻無法跨越人類極限,給他一個孩子。
林嘉自不會不知道。
她在第一次的時候,便給了小草莓這個考題,顧流風也如願答對。從此以後,他們的每一次都以小草莓爲信號,久而久之,便真的以爲自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