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識過仙家的飛劍手段,旱魃的妖魔之姿,佛陀的雷霆降魔,他們這些歷來生活在王都的高官總算開始慢慢接受一個現實————王權不再高高在上,真正在上的或許是這些神祕可怕的仙神佛魔。
然而,除了一個人。
這個人便是他們此行的目標————青王。
相比起那位新王坐鎮在王城,權貴們一致覺得可能青王在,他們會更有安全感。
洛娥也是隨着使臣隊伍繼續南下,她好奇地左看右看,打量着這邊的風土人情,可事實上卻是揣着幾分緊張,在暗暗窺探“心慈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除非,消滅這個“他人”需要付出代價,那睡就睡吧。
洛娥就是來評估心慈寺實力和需求的。
對於這個神祕的寺院,以及那寺中的佛陀,她和她的宗門都所知甚少。
洛娥,看着平靜,其實緊張。
修行這事兒吧,只要不動彼此利益,誰願意開打?
簡單點說,你派誰去打?你要別人賣命,要不要給足資源,給足好處,且敵對方要不要藏着更多的好處?但心慈寺是在青木州,青木州那地兒連個寶礦都沒有,屬於“修士眼裏的窮鄉僻壤”,有什麼好搞的?
所以,剛剛她遇到那伏虎羅漢,表現的極爲隨意,極爲親和,這與她在凡人面前的表現截然不同
春風,小亭。
伏虎羅漢也很緊張。
李玄幾乎已經打定了主意,若是今天他在這兒被拆穿了,被擊敗了;若是對方宗門抱着一種“剿滅心慈寺,堅決不許附近有別的勢力”的心思,他都準備讓佛陀卷着佛母逃跑了。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天來這兒也就是試一手。
一手之後,再定去留。
至於拼命?
他上有老下有少,外是青王內有金手指,這世上有什麼東西值得他主動去拼命啊?
困獸猶鬥,拼命的往往是走投無路的困獸。
他沒被困,自然不至於去拼。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佛陀今日神隱,來日亦能歸來。
然而,幸好,他也看出了對方的緊張,看出了對方的目的。
行車遠去,塵埃在荒原上滾滾騰騰。
春風裏的小亭中,伏虎羅漢還在靜坐。
直到使臣徹底去遠,他才起身,然後昂首踏步,消失在遠處。
至此
李玄也完成了最簡單的評估。
“她察覺不到幻術假人,這一點還不如香火神域的信徒,但她實力明顯比香火神域的信徒強大太多太多,這隻能說明香火神域具備着一些極其特殊的地方。
我沒有冒然深入亡者香火神域,確實是正確的選擇。”
“她的實力很強。
方纔,我注入三重魔血後,自身體質已經達到了450,而幻術假人的體質則幾乎達到了380左右了,饒是如此,她的飛劍攻擊卻依然讓我感到了一點痛。
當然,我和她都只是試探,沒有真動手。
可若是她全力攻擊,那麼或許她確實可以砍傷我的幻術假人。”
李玄神色很是凝重。
但他一直記得相爺對“青銅原神祕集市”的描述。
那根本不是一人,而是一個小型的社會體系。
洛娥在那個社會體系裏的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實力如何?
她修得又是什麼功法?是和魔形功法一脈相承的?還是別的功法?
對於這些,他一無所知。
李玄又設身處地地想了想。
若他是一個隱世大勢力的首領,發現一打盹的功夫,自家南邊忽地出現了一個神祕的新勢力,那他該如何做?
想着想着,他心裏有數了
使臣團過了百花府,卻沒有通過半天峽去往雄山縣,而是沿着青河河畔往下游而去。
縱然雄山縣距離他們更近,但他們的第一目的地依然是青木州的心慈寺。
只有完成了對佛陀的拜訪,他們纔會折返去見青王。
先後順序絕不能錯,否則就是沒事找事,在敏感時刻引起不可收拾的外交風波。
欲要“猛虎歸山”,那自然先得去見“將猛虎囚在籠子裏的人”,哪怕這個人已經許諾了你說願意放出猛虎,但你也絕不可自己去開籠。
趙社派來的使臣此時是戰戰兢兢,一步一想,生怕做錯半件事
而隨着時間的流逝,使臣團距離青木州越來越近了。
洛娥也暗暗攥緊手心,心情緊張起來。
她就如過河的小卒,獨自一人來到了一個她所不瞭解的宗門疆域,
這一日,河畔
春風捲來了幾分水汽,兩側綠柳隨風搖曳。
使臣團策馬正從大堤而過,忽聞河畔傳來“嘿喲嘿喲”的號子聲。
這本沒什麼,但伴隨着號子聲的是一種巨物搬移的聲響。
那聲音沉悶而有力,每次響起,堤壩上竟也會傳來一種淡淡的震感。
這種震感,這種聲音糅雜一處,是足以給人心靈以震撼的。
衆人停馬,側頭去看。
卻見那青河河畔數條大型漁船正擱淺在河沙中,而一個漁夫打扮的男子正赤膊,赤腳,雙手在搬那漁船。
卻見他雙手舉船,一步一步地往河邊而去。
陽光下,小小的人,大大的漁船,這一幕形成了鮮明對比。
隨着他的踏步,大地便傳來震感。
衆人看的目瞪口呆。
使臣急忙下馬,恭敬地去到河畔,對那漁夫行禮,然後問道:“這位先生,不知心慈寺是否需再度往前?”
漁夫瞅了他一眼,奇道:“哪裏來的老爺?”
使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只是受國主之命,往心慈寺燒香。還請先生指教,這路在何方?”
漁夫擺手道:“先生之名不敢當,我就是個小小信徒,比起羅漢們,當真什麼都不是。”
說罷,他擡手指路。
使臣又急忙讓人奉上重禮。
漁夫卻道:“若是別事,我也就收了,但既是問佛路何在,我又豈能收你金銀?”
說罷,他大笑一聲,左手右手擔起剩下兩個大型漁船,“嘿”了一聲,整個人騰空而起,然後又遠遠地落到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震起“碎金”無數,繼而唱着漁歌去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