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離原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探進去半個身子。
“什麼事”
也不知是剛剛放下電話，還是正準備打電話，季老師的手正放在電話機上。
“季老師好我叫方離原”
“哦，是你啊，進來吧”季老師的手離開了電話機，朝辦公桌前的木椅子指了指，臉上卻毫無表情，“坐吧，我正要給你們輔導員打給電話，你就到了，那咱們就長話短說，我一會兒還有一個會。”
“好的。”方離原答應着，卻依然垂手而立。
季老師看了一眼方離原，嘴角微微動了動，似乎對他的這個態度很滿意。
“最近系裏接到一些反映，你們這個班學風和紀律都有些問題。昨天我和系裏的主要領導也跟你們輔導員交流過，今天找你來，是想向你瞭解一些情況。看看班級裏的問題主要出在哪裏，畢竟學生們最有發言權嘛”
“是這樣啊，我倒沒覺得有啥問題，班級裏氣氛挺好的”
方離原嘴裏敷衍着，心裏卻緊張地盤算着，自己學習中等偏上，唯一擔任的職務就是英語課代表，完全不屬於系裏眼中有代表性的學生，向自己瞭解情況，這又有什麼代表性呢
“是嗎”
暗黃色的鏡框後，季老師的眼睛裏沒有詢問，有的只是盡在把握，這種眼神讓方離原很不舒服。
“知道爲什麼要找你瞭解情況嗎”
還是那種眼神，方離原不想開口，只是搖了搖頭。
“方離原，聽說你在操場看臺下面的那個什麼體育之家做生意，掙了不少錢，還拉着班裏的不少同學也參與其中，有這個事情嗎”季老師問道，聲音也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季老師，我們沒有做生意，只是勤工儉學，學校不是也鼓勵這樣做嗎”方離原不動聲色地答道。
“勤工儉學你不要張冠李戴了”季老師的聲調更高了，白裏透黃的臉變成了黃裏帶紅，扶了一把眼鏡，接着說道:“像劉斯奇這樣的，來自領導幹部家庭的同學也受你影響，搞你所謂的勤工儉學，你覺得那還能叫勤工儉學嗎這樣的同學有必要勤工儉學嗎”
季老師的意思很昭然，像劉斯奇這樣條件的孩子，是完全沒必要從事勤工儉學的，赤裸裸的家庭出身等級觀，這很是刺痛方離原。
“學校裏好像沒說只有工農子弟纔可以勤工儉學吧至於劉斯奇參不參加勤工儉學，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季老師可以去問他。”方離原不溫不火地回道。
“不僅僅是劉斯奇，還有喬興軍，他們都是受你的影響，系裏希望你不要自我放逐，家裏供你們上大學都不容易，要知道珍惜。退一步講，即便你自己不想有出息，那也最好不要影響別的同學嘛，對不對”
季老師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起來，軟硬兼施的套路方離原還是熟悉的。
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不卑不亢。
方離原一直保持着輕鬆的站姿，若隱若無的微笑。
“季老師，關於劉斯奇和喬興軍，我們確實是好朋友，但是我們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選擇和判斷。我是不是能影響他們，或者說是不是我有本事將他們帶得像我一樣沒出息了，您最好還是問問他們本人。”
處分這個詞語來得有些突然，方離原一時沒想到該如何應對，一直以來，這個東西似乎從來都和自己不相干。
見方離原沉默不語，沒了剛纔你有來言我有去語的凌厲，季老師輕輕合上了手裏的本子，撿起剛纔動怒時扔在桌子上散亂的鋼筆和筆帽。
“小方啊，其實呢，系裏也是相信你們能夠汲取教訓，妥善處理好學習和學習之外的事情的，只要沒原則性的問題，都開綠燈的，系裏，起碼我季老師是絕不開紅燈的。但是，畢竟現實社會很複雜，人也良莠不齊，有些事情繫裏還是不得不多給你們敲敲警鐘。”
聽着季老師循循善誘，方離原繼續保持沉默，一副俯首聽命的架勢。
“時間快到了，我就長話短說。”季老師喝了口水，看了看手錶，乾咳了一聲，“還有一件事你們也要注意，聽說魏霞姐弟也在體育之家，你們恐怕還不瞭解她們，她們可是學校和附近街道都掛了號的你和她們搞在一起有什麼好果子喫要劃清界限，不能被她們影響了，近墨者黑啊，小方同學”
說着，季老師拿起桌上的本子，站起了身，準備要出門的樣子。
“季老師”方離原突然開了口，一臉的捉摸不定，“如果魏霞她們不在體育之家了，我們還能在那裏繼續勤工儉學嗎”
季老師被問得一愣，狐疑地盯着方離原，停下了剛要邁出的步子。
“小方同學，還是要強調一下，首先，我個人對魏霞姐弟是沒什麼主觀看法的，沒打過交道，說的都是大家的反映，羣衆的意見。第二，不要簡單地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當然，如果體育之家的環境能夠好起來，你們能夠儘量少地受到不利因素的干擾，搞些量力而行的勤工儉學，學校還是支持的嘛”
“我明白了，季老師”方離原說道。
“明白就好，回去寫個檢討，儘快交給我”
季老師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
“啊檢討”方離原很是爲難地抓了把頭髮，“沒寫過啊，何況，我也不知道該檢討什麼，是把劉斯奇帶壞了還是不該勤工儉學還是不該和魏霞她們混在一起呢”
“你不是說你明白了嗎”季老師皺着眉，拉開了門。
“我是明白該怎麼做了，季老師，可是怎麼寫，嘿嘿，確實還沒想好”
“那你就先做，邊做邊想，想好了再寫，一週時間，把檢討交給我，處分的事兒可不是嚇唬你的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方離原連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