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藏珠 >18.第十七章
    若說如今都城最美的的園子,非馥園莫屬。

    馥園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佔地一坊半,園中種植的花卉便佔了長安四景。春日時牡丹盛放,姚黃魏紫各領風騷。夏日菡萏開滿湖面,蓮葉接天,岸邊楊柳堆煙。秋日則菊花爭豔,品種浩繁,連宮中的后妃都慕名前來觀賞。到了冬日雪落長安,千里冰封,紅梅和白梅凌寒而開。

    而這座馥園的主人,正是如今權傾朝野的舒王李謨。

    虞北玄走進馥園,便聞到一陣花香。由下人引領,往池上的曲橋走去。李謨正站在橋上,頭戴黑紗襆頭,身着杏黃綾袍,腰束紅鞓帶。他身軀凜凜,相貌不凡,看不出是個年屆不惑的男人。

    舒王手握天下兵馬大權,聖寵正隆,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虞北玄聽聞這位在府裏和園子裏養了不少動物,貓,狗,游魚和飛鳥,看着是個博愛慈悲的人。大概站到權勢頂峯,都不可能手不沾血,造些善業,聊以自.慰罷了。

    “使君稍候,小的去稟報大王一聲。”下人擡手讓虞北玄留在原地,虞北玄依言照做。

    這時,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從另一頭上橋,在李謨耳邊說了幾句。李謨神色一變,將裝魚食的瓷盤隨手放在橋墩上,負手走下橋。

    盡頭的涼亭裏似有個人在等着,虞北玄依稀聽到李謨的訓斥:“豈有此理,誰讓你自作主張憑你殺得了他嗎蠢貨”

    那人似在拼命求饒,還有杯盤落地的聲音,而後歸於安靜。

    虞北玄看着池塘裏的荷花,忽然想起那丫頭說過荷花太素淨了,她就喜歡牡丹,要開就要開得肆無忌憚,豔壓羣芳,而且不入俗流。他笑了下,真是個很任性的姑娘,性子裏還有幾分霸道。

    不久,李謨重新走上橋,朗笑道:“靖安,我有些私事,叫你久等了過來說話吧。”

    虞北玄這才走過去:“是臣來得不是時候。”

    李謨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次平亂你立了大功,我特意幫你謀了一樁好婚事。長平嫁給你,你便是皇室中人,以後還有誰敢看不起你這個淮西節度使你大可放開拳腳做事。”

    虞北玄神情一凝,拜道:“大王,臣正要說此事。長平郡主年紀尚幼,臣是個粗人,恐怕”

    李謨眼神一冷:“怎麼,你不滿意本王給你定的這門親事”

    “臣不敢。”虞北玄立刻回道。他這個節度使,雖在淮水可以叱吒風雲。可在舒王面前,大廈傾覆,也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情。

    李謨的神色緩和下來,帶着笑意說道:“我看你二十好幾了,還不娶妻生子,替你着急。長平那丫頭性子是驕縱了點,但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好。至於娶回去之後如何,還不是你說了算”

    虞北玄知道此事已成定局,順從道:“多謝大王好意。臣帶了些禮物,已經命人送進王府,請您笑納。”

    李謨擺了擺手,嚴肅道:“哎,你這是幹什麼。”

    “只是些小物件,並不值錢。臣能領兵平亂,全靠大王舉薦。若不是韋倫最後殺出來分功,原本還能多孝敬您一些。”虞北玄遺憾地說道。

    提起這件事,李謨便冷冷道:“你在信中說,有人拿着神策軍的令牌出現在南詔想來那韋倫是受了廣陵王的指使不過讓他掌了一半的神策軍,就以爲能跟我抗衡了若不是顧忌白石山人,本王早就動手了。”

    “大王可找到那位的下落了”虞北玄問道。

    李謨轉身往涼亭裏走,搖頭道:“談何容易。只要他在一日,聖人便不會輕易廢儲。再加上李淳身邊的那個玉衡,神出鬼沒,實在難對付。這不,本王一個不慎,就被他們謀走了半數神策軍。”

    神策軍是北衙之首,原本掌管神策軍的是天子身邊的兩位宦官,都與舒王私交甚篤。

    可數月之前,諫官連番上書彈劾其中一位宦官收受賄賂,賣官鬻爵,還將他在家鄉娶妻收子,侵佔百姓土地,建造豪華宅邸的事當衆揭露出來。天子大怒,削那人官職,貶他出京。

    李謨本要接管神策軍,可偏偏有人在御前進言,說他已是天下兵馬大元帥,不可攬權過多。天子便改了主意,讓廣陵王接管了那一半的神策軍。

    虞北玄又在馥園停留了會兒,才告辭出來。

    舒王做主將長平郡主嫁給他,除了招安以

    外,也有束縛之意。長平是皇室中人,他以後就是皇室的女婿,如何公然與朝廷作對只能臣服。而他卻不甘於永遠屈於人下。

    他走下臺階,忽然有個人影從道旁的大樹上跳下來,白晃晃的刀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常山等人原本等在路邊,一看有人行刺,大驚失色,紛紛跑過來。可跑近了才覺得不大對勁。

    光天化日,那人沒穿夜行衣,身量還很嬌小,似個女子。

    而且在舒王的地盤行刺,無異自尋死路,哪個刺客會這麼傻

    虞北玄輕巧地將那人的手一折,反手按在背後,順便打掉了她手中的刀。

    “你放開我快放開”她掙扎叫到。

    馥園裏的侍衛也都衝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情景,面面相覷。

    還是有人認了出來,驚道:“長平郡主,您怎麼在此”

    虞北玄眼睛微眯,手下鬆了力道。

    長平掙脫出來,只覺得自己手都快斷了,惡狠狠地盯着虞北玄。嬤嬤果然沒有說錯,這個男人就是個蠻漢豈能與她相配聽說還是個雜胡,身份低賤。

    虞北玄看着眼前面若芙蓉,眼神帶着幾分倔強高傲的少女,行禮道:“臣不知是郡主,冒犯之處,還請郡主見諒。”

    “虞北玄你聽好了,我死都不會嫁給你的我們走着瞧”長平說完,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虞北玄倒不至於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讓馥園的侍衛都散了。但長平郡主的話,莫名讓他想起了那日在崇聖寺,另一個人所言。

    聽說她也在長安。

    驪山別業裏的晚膳很豐盛,有魚有肉,還有美酒。一羣年輕人坐在一起,山中日月長,暫時忘了凡塵俗事。席間李淳提議行酒令,抽籤決定分組,除了席糾宣令外,兩人一組,一個答令,一個喝酒。廣陵王抽到了席糾,嘉柔跟順娘分在一起,崔時照和崔雨容一組,李曄和木景清在一起。

    李淳嘆了口氣:“木世子,你完了,李四可是滴酒不沾的。”

    在座的人都忍不住發笑,木景清拍着胸脯道:“沒關係的,我能喝。”

    崔時照說:“兩個姑娘一組,有些不公,不如換吧。”

    “不用,既然是抽籤決定的,換了就沒意思了。”嘉柔對順娘說道,“你儘管行令,我來喝。”

    順娘小聲問道:“你會喝酒嗎”

    “還行吧。”嘉柔知道廣陵王藏的必然是好酒,至於能喝幾杯她就不知道了。

    崔時照便沒再說什麼。

    李淳出的是律令,其實也很簡單,以“月”字來詠物聯句。順娘小時候被柳氏悉心教過,才學尚可,但不是崔雨容和李曄的對手。世家大族的孩子,琴棋書畫那些都是最基本的,自然不會落於下風。

    這可苦了嘉柔。

    這酒剛入口時甘甜,嘉柔便覺得沒什麼。可連喝了五大杯之後,她就有些天旋地轉,勉強支撐。等喝下第六杯以後,終於趴在了案上。

    崔時照一直在注意她,見狀下意識地要起來。坐在他身邊的李曄,擡手微微地擋了一下。

    月涼如水,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崔時照能感覺到李曄雖然笑着,眼中卻透着微冷之意。

    他只能又坐了回去,有種被人看破的難堪。他能說服自己關心她只是出於本能,畢竟兩人是表兄妹。可李曄的目光,卻讓他無所遁形。

    那邊木景清已經跑到嘉柔身邊,搖了搖她,對李淳說道:“廣陵王,我阿姐不行了,我先送她回去。”

    李淳點了點頭:“我以爲郡主一口應下,想必酒量還不錯,沒想到這麼淺。你快送她回去吧。”

    木景清便架起嘉柔,扶她離開了酒席。其它人見天色不早,也各自散去。

    李曄回到房中,覺得不放心,叫下人煮了醒酒湯,想想,還是自己送過去。

    他走到嘉柔的房門前,先是敲了敲門,裏面沒有動靜。

    他以爲她睡熟了,不方便進去打擾,正想離開,屋裏忽然有重物落地的聲響。他毫不猶豫地用手推門,直接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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