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藏珠 >27.第二十六章
    李曄一直站在門邊,直到嘉柔的背影消失不見了以後,他才轉身。拐角裏有個人探出頭,又趕緊收了回去,一陣很輕的腳步聲消失在巷子裏。

    他淡定地上馬車,鳳簫這才走出來,說道:“郎君,好像是李家的人?”

    李曄應了一聲。父親大概很想抓住他的弱點,很想知道驪珠郡主的分量,否則也不會以要他參加科舉入仕和回家住爲條件,交換了這場婚事。他掀開簾子,坐在車上,拿起一本奏書,剛纔她的眼神分明知道這是什麼。故意露給她的破綻,也不知她能想到什麼地步。但只要能想着他就好了。

    鳳簫駕馬,烏蓬馬車駛出巷子。鳳簫忍不住說道:“郎君真要考科舉入仕?其實只要有廣陵王的推薦,您想……”

    “這是我家的事,還是不要牽扯廣陵王爲好。”李曄說道,“你也不要多嘴,就說我出門散心了。免得他要插手。”父親想試探他,試圖掌控他的人生,成爲培植李家這棵大樹的土壤。可他並不想做個任人擺佈的傀儡。

    他從來就無心官場,也無意爲了父親的私心去爭權奪利。追隨廣陵王,只是爲了完成恩師的遺願,盡力保住太子,守護江山。

    若舒王爲帝,這世道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如今已經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若有一日他登頂至尊之位,朝堂將會變成那些阿諛奉承的奸佞小人的天下,再難見光明。

    而他和廣陵王,便是爲了這縷光明而戰,甚至可以之付出生命。

    他可以考科舉,可以入官場,但以後的路怎麼走,全憑他自己做主。

    *

    告別李曄之後,嘉柔往回走,手伸入袖中,將李曄給的東西拿出來看。那是一塊玉石雕刻的印章,只有半截手指大小,底部用隸書刻着一個“泌”字。這是他的表字?一枚普通的印章而已,他爲何貼身攜帶?

    玉壺捂着嘴笑:“剛纔李家郎君給郡主的樣子,十分鄭重,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郡主您說,李郎君這麼英姿出衆,也沒什麼體弱多病的樣子,爲何外面要那麼傳呢?”

    嘉柔握住玉章,沒有說話。這個人彷彿隱藏着許多祕密,從當初突然出現在南詔,到故意造成一種體弱多病的假象,再到今日她無意看到的那些奏書。他就像一本她從沒有看過的書,也許以後要一頁一頁地翻,才能知道書裏到底是什麼內容。

    而他對她越好,她心中越是感到愧疚難安。他沒有因爲虞北玄的事而有半分的爲難自己,甚至還讓家中風光地操辦六禮,體貼細緻地安排人照顧她。但她害怕自己無法迴應他的感情,所以每次見他,幾乎都在本能地逃開。

    他太美好了,好得她自慚形穢。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們走上長廊,看到崔氏從前面走過,穿過寶瓶門,似要回自己的院子。嘉柔剛想叫她,卻見崔時照追了過來,對崔氏行禮。

    崔氏停步,回頭笑道:“大郎,有什麼事嗎?”

    崔時照眉心微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把一條帕子拿給崔氏。崔氏接過一看,立刻認出了是順孃的針腳。她鎮定地問:“這是何意?”

    崔時照斟酌着說道:“這是順孃的婢女硬塞給小侄的,不知是否爲姑母的意思?若是姑母之意,我恐怕要拂了您的好意。我說過多次,暫沒有娶妻的打算。順娘年歲尚小,秀外慧中,做妾自然也委屈她了。若不是姑母的意思,還請幫我把這個東西還給她。”

    “自然不是我的意思。”崔氏仍然笑着,把帕子收起來,“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她對你有意,你不用將此事放在心上,我會處置的。”

    “多謝姑母。”崔時照行禮,灑然離去。

    等他一走,崔氏就收起笑容,肅容對阿常說道:“你去將順娘叫過來。”

    嘉柔看到這一幕,猜到了順娘對崔時照的心意,有些意外。前世順娘應該是嫁給了一個地方節度使做續絃,還頗得寵愛,與崔時照並無交集,所以嘉柔一直沒有多想。可前世,也許阿孃傷心自己的離去,根本沒來長安,順娘也就不可能遇到表兄。

    很多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不再是前世的軌跡。而這些變化勢必會產生截然不同的結果。

    她拉着玉壺,往崔氏的住處走去,玉壺問道:“郡主,我們要幹什麼呀?”

    嘉柔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着玉壺到東面的牆邊蹲下來,不過一會兒,順娘便進去了。她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面帶笑容:“母親,您喚我何事?”

    崔氏正襟危坐,問道:“那日在崔家的宴席上,我要你注意的那幾戶人家,你可有中意的?若有尚且不錯的,你說來給我聽聽。”

    順孃的笑容斂住:“那日突生變故,我,我沒注意……”

    “是沒注意,還是根本不想?”崔氏將帕子拿出來,拍在身前的案上,“你竟然對大郎存了愛慕的心思,還私贈帕子給他。他若是把這件事說出去,你的閨譽就毀了,你可知道?”

    順孃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跪在地上。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崔時照爲了拒絕她,竟然會將帕子交給崔氏。她覺得難堪,羞憤,緊緊地咬着嘴脣。她喜歡他,難道錯了嗎?

    “你自己好好想想,以你庶出的身份,兄長是不可能同意你給大郎做妻的。你若甘願去做妾,就枉費了你姨娘和我的一番苦心。我把你帶來長安,費心指點你,你卻做出這樣的事情,真是讓人失望透頂。”崔氏搖頭說道。

    “母親,母親我知道錯了……”順娘跪挪了幾步,眼眶發紅,“我只是喜歡他,真的很喜歡他……”

    阿常氣不打一處來,說話也沒有崔氏那麼剋制:“三娘子,容我說句逾越身份的話。憑您一句喜歡,便可以嫁給大郎君了嗎?您有這樣的心思可不是一兩日了,總要認清自己的身份。這都城裏喜歡大郎君的娘子不知有多少,可也沒見別家的娘子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來。您以後還想不想嫁人了?”

    順娘身子微微發抖,只覺得這番話字字紮在她的心頭。因爲身份她要忍氣吞聲十幾年,做個沒名沒姓的庶女。因爲身份,她處處不能越過木嘉柔,甚至都不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

    同樣是雲南王的女兒,木嘉柔可以風風光光地嫁給李家的嫡子,而崔氏給卻要她在那破名冊的歪瓜梨棗中挑夫婿,憑什麼!

    她緊緊地握着拳頭,眼淚洶涌地落下。心裏的口子被越撕越大,直到猶如一頭猛獸一樣吞噬了她。她不要這樣的人生,這樣被人踐踏的,毫無尊嚴的日子,她真的過夠了。

    崔氏看了阿常一眼,嫌她說話太重了。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十三歲的姑娘,誰沒有少女懷.春的時候。昭昭之前,何嘗沒有做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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