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藏珠 >65.第六十四章
    玉壺就看到郡主忽然從屋中衝出來,不管不顧地擒着她的手,劈頭蓋臉地問:“郎君在哪裏?”

    玉壺愣了一下:“好像在敞軒那邊。您的眼睛怎麼……”

    嘉柔放開她,提起長裙,頭也不回地跑了。玉壺看到她下面沒穿鞋,大喫一驚,寒冬臘月的,不穿鞋怎麼行?郡主以前可從沒有這樣失態過。

    屋裏李慕芸跟了出來,怔怔地問道:“她這是怎麼了?”她真是一時興起,來坐坐聊聊。可木嘉柔這般跑出去,外人以爲她欺了她似的。若是被她阿弟看到,還不知道怎麼想。

    玉壺也不知,進屋拿了鞋,道一聲:“王妃,婢子先失陪。”連忙追嘉柔去了。

    嘉柔覺得這條長廊怎麼也走不到頭,廊外的梅花和常青的松柏飛掠過去,她的眼神四處焦急地尋找他的下落。很多年前開始,她的心一直都缺了一塊,永遠留在了五歲那年。她時常想起那晚,心中懊惱,氣自己快要記不清他的模樣了。

    他們有很多的約定,大好山河,將來要結伴同遊。他去南詔,她帶他玩遍名山古剎。可十年後,他去了,她卻沒有做到。

    往來的下人只看到一個人影飛奔過去,面面相覷。

    敞軒裏,鳳簫走到二人面前,聲音略高:“廣陵王,郎君,太師的孫子找到了!”

    李淳高興地站了起來,問道:“人怎麼樣?”

    “已經送回太師府了。被餓了幾日,關在一個不見天的地方,想必是要讓他自生自滅,沒什麼皮外傷。”

    “玉衡!”李淳激動地去看李曄,雙目發光。李曄含笑點點頭:“嗯,我聽見了。您可以放心了。”

    李淳來回走了兩下:“我親自去太師府看看,晚點來接阿芸。你幫我跟老夫人說一聲。”

    李曄收起毯子,要起身相送,李淳按着他的肩膀:“你病着,不必在意虛禮。”然後就帶着鳳簫匆匆走了。

    李曄目送他離去,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雲松在長廊那頭叫道:“郡主,您這是……?”

    李曄回過頭,就看到嘉柔直接跑到敞軒裏,在他面前停下。他驚訝地擡眸,見她氣喘吁吁的,叫道:“昭昭?”

    雲松和玉壺都追在後面,玉壺手裏還提着鞋,杵在外面沒敢進來。

    “你怎麼不穿鞋?”李曄皺眉問道。

    嘉柔鼻子一酸,緊緊地盯着他的眉梢眼角,逐一地跟模糊的記憶對上。還有笑和氣質,哪一個都很像。她苦苦想了那麼多年的人,竟然就在她身邊。與她同牀共枕,朝夕相對,她都沒有認出來。

    她開口,聲音是沙啞的:“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就是當年在屋頂上陪我坐了一夜的少年郎,對不對?”

    李曄愣了一下,眼中有些釋然:“你想起來了?”

    “我從來就沒有忘!”嘉柔坐下來,垂着頭,斷斷續續地說,“第二日,我抱了很多的東西要送給你……我站了一整夜,可是你沒有來。我哭了好久,別人來拉我走,我都不肯走。我問李家的人,沒有人肯告訴我……我在找你,一直在找,可找不到,哪裏都找不到……”她雙手捂着臉,彷彿就是當年那個傷心失意的小女孩。

    李曄將她拉進懷裏抱着,柔聲道:“我以爲你太小了,那段往事於你就是個模糊的片段,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但我都記得。”他聲音微沉,“抱歉,我失約了。”

    嘉柔忽然哭出聲來,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身。積壓在心頭的諸多情緒,一下子噴發出來。

    李曄沒想到那段往事於她而言,竟如此刻骨銘心。想到那個苦苦等了他一整夜,卻沒有等到他的小女孩,就莫名地心疼,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反覆說着抱歉。

    玉壺和雲松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互望了一眼,達成共識。男主人和女主人抱在一起,他們也不好在旁邊看着。玉壺小心地把嘉柔的鞋放在入口處,躡手躡腳地退下去了。

    嘉柔哭出來就覺得好多了,繼而涌上心頭的是失而復得的喜悅。什麼都不重要了,她落了鎖的心門願意再度打開。

    前塵往事,一筆勾銷。

    他們在敞軒說了很久的話,嘉柔靠在李曄的懷裏,一直抓着他的手,不願鬆開。敞軒外面被樹葉遮擋,漏進搖搖晃晃的日光。十年光陰被慢慢拼湊起來,她嘴角帶笑,往他懷裏蹭了蹭:“所以,你嫌我煩,爲什麼還要答應婚約?明明就是喜歡我。”

    李曄不想她太得意,說道:“大言不慚,你那麼小,我如何會喜歡你?不過是想着日子過得太清淨了,有個人來吵鬧也好。誰知道長大了之後,反而沒小時候可愛了。”他的口氣裏帶着惋惜。嘉柔卻知道他是故意戲弄自己,想用拳頭砸他,又想到他是個病人,沒捨得。

    年少時懵懂無知,只知以後糾纏了那麼多年月的遺憾,這一刻終究得到圓滿。以前的他,現在的他,合在一起,再無人能敵。

    兩人又靜靜地抱了會兒,心好像貼緊了。李曄低聲問道:“你是怎麼想起來的?”

    “阿姐去我們的住處,說你那段時間住在家裏,晚上睡不着就喜歡爬屋頂,有一天晚上吹冷風病倒了,不是全對上了嗎?”嘉柔擡頭看他,目光清明澄澈,能一眼望到底,“我太傻了,這世上除了你,旁人也不會生得那麼好看。”

    李曄微笑,擡手摩挲着她的嘴角,美人脣瓣如花,他卻不敢吻,怕把病氣過給她。

    他這纔想起還有件正事,對懷中的人說道:“你不來,我正好也要去找你。廣陵王告訴我,吐蕃暫時不會進攻南詔了。但只有三五年時間,或許更短。廣陵王和……玉衡先生商量了一個法子,已經去信告知岳父,你也勸一勸他。”

    “夠了,你做得夠多了。”嘉柔點頭道,“以後這些事,你都不要管了,安心養病就好。”

    她欠他的,早已還不清。剩下的,她自己可以。

    快晌午時,鄭氏的婢女來請他們過去用膳。王慧蘭也在鄭氏的住處,權當作陪。菜餚豐盛,有單籠金乳酥,曼陀樣夾餅,通花軟牛腸,光明蝦炙,羊皮花絲,小天酥等,都是按照宴席的標準上的。只半日工夫,王慧蘭就讓廚房張羅出這些,也不容易了。

    鄭氏不停囑咐李慕芸多喫一些,嘉柔則不停地給李曄夾菜,他面前的碟子堆得滿滿的。

    “昭昭,太多了。”李曄端着飯碗,小聲提醒。

    嘉柔這才反應過來,臉微紅,默默跟他分食碟子中的食物。他的確吃不了多少東西,她剛纔一直在想孫從舟的事情,走神了,才夾了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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