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這大半年來屢屢回憶的面孔,就這麼出現在了璇璣公主的面前。
這身女裝是皇帝專門讓祁霖換的,就是爲了方便讓璇璣公主認。
祁霖站起身,衝璇璣公主溫柔一笑:“公主殿下。”
璇璣公主的腦海瞬間一片空白。
這個笑容, 這個聲音
“白清桐”璇璣公主直接喊了出來, “你沒死”
“民女沒有死。”祁霖的笑容還是溫溫柔柔的, “此事說來有些話長,公主不妨一坐,聽民女道來”
莫名其妙。
璇璣公主算是發現了, 自己只要一遇上白清桐,整個人都變得很莫名其妙。
就比如現在,祁霖就這麼一句話, 她就乖乖照做了, 在祁霖對面的位子上坐下,看着祁霖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自己煮的茶, 她接過祁霖手裏的茶杯, 突然就覺得,心裏寧靜下來了。
這大半年來時不時就縈繞在心間的那些低落和煩躁,此時此刻, 全都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這個白清桐, 到底怎麼回事
璇璣公主顰着眉, 抿了一口茶。
璇璣公主:“”
璇璣公主氣鼓鼓的, 一把將茶杯放到了望月亭中的石桌上:“難喝死了這麼好的茶, 你是有多敷衍才能煮成這個樣子”
”民女煮的茶, 自然是不如公主殿下煮得好。”祁霖的表現還是無波無瀾,低垂着眉眼靜靜地喝自己手裏的茶,“可公主殿下說我敷衍,民女卻是不認的。”
祁霖擡眼,認認真真地看向璇璣公主:“煮茶的時候,民女滿心滿意都是殿下,怎麼可能有一絲半點的敷衍呢”
璇璣公主顯然還從未被人這麼撩過,氣鼓鼓的臉上忽然就飛出一片紅霞,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祁霖就喜歡看她這個樣子。
但是這纔剛開始,也不能太過分,祁霖見好就收,繼續垂眼喝茶:“民女方纔說要告訴殿下的事,就是關於之前民女墜崖的。公主殿下當初在白府大約也能看得出來,民女的處境如履薄冰,僥倖得公主相救,感激不盡。”
“可惜在碧水寺路上,民女被嫡姐所害,不慎墜崖,也許是否極泰來,民女並未身死,反而因此逃離了白府。在崖底修養數月後,民女有幸得見皇帝陛下。陛下仁慈,恩准民女以另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生活下去,所以公主殿下現在見到的,不是白府的白三小姐白清桐,而是京城外的寒門書生白清桐。”
“民女從陛下那裏聽聞,公主殿下對民女當年之死似乎有些掛念,此次也是陛下愛女心切,專門找到民女,民女纔有幸再次與公主殿下相見。陛下要民女寬慰殿下,民女思來想去許久,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寬慰殿下,民女想要對您說的唯有一句話”
“殿下,自從別後,民女一直很想念您。”
祁霖的語調不緊不慢,不論是說自己的苦難還是說皇帝的恩賜,都是誠懇卻不卑不亢的。
可偏偏到了說璇璣公主的時候,誠懇都化作了柔情,不卑不亢也都變成了滿滿的繾綣疼惜。
璇璣公主從來沒被誰這樣對待過,還不到十四歲的公主殿下僵着身子坐在石凳上,呆呆地看着面前溫柔秀麗的女子,最後有點無措地眨了眨眼睛。
祁霖差點被自家媳婦這個動作萌出血來。
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窘迫,祁霖顯出有點侷促的樣子來:“民女自顧自地說了一大通,打擾到殿下了殿下若是沒有別的吩咐,民女”
聽到祁霖這是想要告辭,璇璣公主立即反應了過來,連“本宮”的自稱都忘了,直接一拍桌子脫口而出:“我沒有嫌棄你”
話一出口,璇璣公主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但反正說都說了也懶得管,稍微頓了一下便繼續開了口:“不許走,本宮就喜歡你陪在身邊坐着”
璇璣公主越說越理直氣壯:“父皇也說了要你來寬慰本宮,本宮現在可還沒被寬慰好呢,你給我好好呆着”
祁霖慌忙低頭喝了口茶。
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璇璣公主撇了撇嘴,直接起身拿過桌上的茶和茶具:“今天你有口福了,本宮親自煮茶給你嚐嚐,好叫你知道,你是有多糟蹋這些茶。”
 
璇璣公主一邊動作優雅熟練地煮茶,一邊道:“你之前說,你現在的身份是個寒門學子”
祁霖規規矩矩地點頭:“是。”
當今皇帝是個思想開明的,女子也可入學,但僅限於高門貴女,還要同男學生嚴格分開。此外,女學生雖然可以參加科舉爲官,可真正參加科舉的就極少,能考取功名爲官的,就更是寥寥。畢竟時代所限。
“陛下聖明,女子如今也可科舉入仕,”祁霖道,“但到底受歧視之處太多,因而爲尋求便利,民女是女扮男裝,向陛下討要了一個男子的身份,以此入學的。”
璇璣公主一愣:“你女扮男裝”
“回稟公主,是的。”祁霖輕輕扶了下璇璣公主的手臂,免得公主把自己燙到,“民女現在雖然逃離了白府,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若不能儘快安身立命,難以估量後患而且,還有”
祁霖過來碰到手臂的時候,璇璣公主心裏就是一跳,等到祁霖都把手拿開半天了纔想起來要進行下一步。然後又聽到祁霖支支吾吾的,璇璣公主就更加惱了:“還有什麼說清楚”
祁霖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民女一時多嘴,請公主殿下恕罪。民女不能說。”
“你”璇璣公主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順下來,明明都惱火得不行了,卻還是不捨得真的對祁霖怎麼樣,畢竟,畢竟這是她以爲早就死了,好不容易纔又見到的人
璇璣公主一把將手裏的茶具摔到桌子上:“你給我起來不起來這茶你就別喝了”
哎呦我的媳婦兒啊,怎麼生個氣都生得這麼可愛。
祁霖也不願意真的氣到璇璣公主,從善如流從地上站了起來。
“有什麼不能說的本宮又不會吃了你”璇璣公主氣得跺了下腳,“到底還有什麼”
祁霖顯出十分糾結的樣子來:“民女民女不喝殿下的茶了。”
璇璣公主:“”
寧願不喝本宮泡的茶了也不願意說是嗎
好你個白清桐本宮這輩子都記住你了
“不是民女不願意說,是民女實在不能說”祁霖咬着下脣搖了搖頭,“公主殿下若是實在想知道的話,不妨去問問陛下”
皇帝身邊之前給璇璣公主傳話的那個太監這時候又過來了,請祁霖出宮。
畢竟是皇宮禁地,祁霖一個外人,不可能真的待太久。
祁霖衝璇璣公主福身道別,一路微微低着頭,就跟在太監身邊離開了。
璇璣公主一腳踹到了望月亭的柱子上。
父皇您真的是叫白清桐來寬慰我的嗎這明明就是她來給我添堵
最後白清桐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要我去問父皇白清桐就一個六品員外家裏的庶女能跟多大人物有關係啊搞得這麼
璇璣公主突然頓住了。
白清桐能有關係的大人物,除了她和父皇,還是有一個的。
程珂瑞。
當年白清桐就是在靜心寺被程珂瑞所救,所以她才能得到程珂瑞中意白清桐的消息,所以她才能和白清桐相遇。
璇璣公主的呼吸都有點不太穩了。
仔細想想的話,這半年來,父皇似乎對程郎是真的越來越冷淡了,程郎原來一年也不會見她幾次的,最近卻已經專門來找了她好幾次,各種暗示他的不解和委屈,想要她在父皇面前求求情
難道程郎這半年來,還在對白清桐糾纏不休
這個念頭一旦從腦海裏出來,璇璣公主就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
她立即就跑出瞭望月亭,去找皇帝。
跟在璇璣公主後面的侍女欲哭無淚。
殿下您怎麼又跑這麼快您等等奴婢啊
.
這半年來,程珂瑞當然沒有對祁霖怎麼樣,他連祁霖的面都沒見過。
但是祁霖就是故意對璇璣公主暗示,引導公主去找皇帝求證,這半年裏祁霖可是專門讓驚蟄注意着在,皇帝已經暗中調查過程珂瑞了,知道了程珂瑞那些藏得深的鶯鶯燕燕,對程珂瑞早就有所不滿了,這次也不會在女兒面前說什麼程珂瑞的好話。
讓媳婦兒儘早看清渣男的真面目,這就是祁霖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