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外走去,沒有再停留。
顧以笙從希言的墓碑前回來,然後回到剛纔新樹立的墓碑前,看着上面沒有照片,卻只有名字的墓碑,微微地笑了起來,又欣慰又酸澀。
“小乖,你媽媽也來了,高興嗎原諒爸爸那時候不知道你的存在,倘若知道,不會讓你和你媽媽那樣受苦對不起,我的寶貝兒”
墓碑上刻了幾個字。
愛子,顧惜陌。父,顧以笙,母,喬陌然。
那幾個字蒼勁有力,屬於他的筆跡,透着刻骨的疼痛,躍然於大理石上。
墓碑前一束雛菊,開的那樣鮮活。
回到家的喬陌然煮了豐盛的晚餐。
曹澤銘七點鐘回來。
看到她已經煮好了晚餐等他回來,他有點小心翼翼,她看着他的神情心酸不已。而他望着她,臉上都是擔憂。
“快洗手喫飯吧”她輕聲說。
他脫了大衣,她接過去,把衣服掛起來。
見他不動,她一愣,再看他,發現他正安靜地,溫和的,帶着點忐忑地望着自己。
這麼高大一個男人,現在對着她,卻像個懵懂的孩子。
她心頭一疼,走過去抱着他,臉輕輕地貼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很厲害,卻一動沒有動,並沒有伸手回抱她。
“洗手喫飯吧”她輕聲開口。
“你給我洗”他突然開口。
她一愣,再然後竟然莫名心酸。這個男人啊,他在這個時候跟她撒嬌,怕她離開他而去嗎可是她怎麼能離開他呢他們相依爲命啊
她是他唯一的救贖,他是她的溫暖,他們是親人,他們早已相濡以沫,早已融入骨血,又怎麼能離去呢什麼理由都擋不住他們的感情了
她沒有拒絕,牽了他的手往洗手間走去,才發覺他的手冰冷。以前,他的手都很溫暖的,怎麼就這麼冷了呢
擰開水管,他握着他的手衝冷熱適度的水。
他還是一動不動,看着她的小手輕輕地握着他的手,然後一根根手指幫他洗乾淨,還有手掌,手背手心,她都給他洗的乾乾淨淨的。
他只是望着她,很乖很聽話的樣子,也不說話,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其實,他內心很脆弱,他怕別人不要他。
她的眼眶突然一陣溼熱,低頭避開她那複雜難辨卻又帶着委屈的目光。
她拿毛巾給他擦手,等到擦乾淨後,他忽然無聲地把她抱在懷裏,緊緊地,透不過氣來,他說:“我只有你了,你不能離開我”
再然後,他抱起她,進了臥房。
之後,他強勢入侵,主導一切,不允許她退縮,不允許她退後。
她看到的是他自責的心,和滿是愧疚被良心譴責的無法展平的眉宇,還有那被汗水濡溼的臉頰。
而當他釋放的時候,卻又那樣發出近乎痛苦的嘶吼。那聲音低啞得叫喬陌然心痛如刀絞。她緊緊把他抱進懷裏,而他睜着那雙滿是愧疚的眼,在她懷裏無聲的顫抖着。
透過那清秀而猙獰的臉龐,她仿若看到那個倨傲、頂天立地的男人,正被禁錮在這具傀儡般的軀體裏,在良心和親情里拉鋸着,疲憊至極,最後只能無聲而壓抑的煎熬着。
“但是你想報警,想要她償命是不是”
她心裏咯噔一下,看着他,是的,她想要遲雲償命
他靜靜望着她,渾濁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嘴角卻緊緊抿着,顯得臉色不太好。
“陌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看着她死”他緩緩地說,聲音居然有一絲顫抖。“求你別逼我,她是我媽我已經把她弄出國了,她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害人,我們都忘記吧,我很難受”
“我知道”強烈的淚意剎那間涌進眼眶裏,她的心臟就好像被一塊巨石壓住,連喘息都變得艱難。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不忍讓他看到她眼中的淚。
“陌陌,別逼我,誰有事我都不好過,我寧願死的那個是我”
這句話叫她疼的心如刀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擡頭看向他,他也靜靜地擡頭,雙眼暗沉如水。看到她在看他,他的嘴角瀰漫着悲傷糾結無法言說的壓抑弧度。
看到他那樣子,她能說什麼這個男人,在殺伐決斷的時候毫無猶豫,卻掙脫不了親情的枷鎖,可是,他本就是重情的啊誰能把自己的母親送上法庭呢
曹澤銘,不要怕,我會陪着迷惘痛苦的你
一天,兩天,如此這樣過去了
這件事一直壓着,喬陌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對。每每想要去警局的時候,都會看到曹澤銘那痛苦茫然的樣子,於是擱淺。
如此,度過了一週。
喬陌然終於還是壓制不住了。
一天喫過晚飯的時候,她坐下來表情嚴肅地跟他說:“澤銘,我要報警你下不去手,我來做”
曹澤銘聽到這話,立刻就火了。“你是不是非要置她於死地”
“我沒有想要她死,我只想要法律給予她公正的懲罰”
“那麼宋易楓呢”曹澤銘反問:“宋易楓能寬容,遲雲就不能陌陌,她是我媽啊”
“宋易楓還有良知,遲雲沒有”喬陌然也很激動。
這一場爭吵,終於爆發。
“可是她是我媽”
“可是澤銘,你有想過死去的車希言嗎你有想過顧以笙嗎你有想過禪兒嗎車希言出車禍的時候,禪兒嗷嗷待哺,她還是個在襁褓裏什麼都不知道的嬰兒我真的不懂,她怎麼就下得去手我對希言沒有感情,我跟她雖然一母同胞,卻素昧平生,可是禪兒喊我媽媽的時候,我真的很心疼好,拋卻禪兒不說,你不覺得放她離開是放虎歸山嗎我有不好的預感,我總覺的她不會真心悔過,所以我害怕,我怕我們大家以後再受到傷害”
“她都走了,出國了,不會再回來了”他喊,這一次,情緒很激動。
“可是她萬一再回來呢她怎麼會甘心這麼多人算計了她澤銘,萬一她跑回來了怎麼辦”
曹澤銘怎麼都沒有想到,喬陌然會一語成讖。
但是那個時候,他很激動,他的心在拉扯,他做不到鐵面無私。
喬陌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曹澤銘突然平靜下來,他擡起清黑的眼眸,淡淡掃一眼喬陌然,眼神裏不再有情緒,甚至有點冷。“你如今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