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過午餐,莫小語打了盆水,替冷修擦了把臉和手,又在他乾澀的脣瓣上用棉球潤了點水,接着,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的保鏢看到莫小語,恭敬地問了一聲,“莫小姐,請問有何吩咐”
“我想看看我爸爸,他在哪間病房”
“就在對面的病房。”
莫小語點了點頭,打開對面的病房門,走了進去。
病房內,莫楚涵躺在其中一張病牀上,另一張病牀上,坐着邢巖,邢巖的牀邊鋪滿了文件,顯然正在忙碌。
邢巖見到莫小姐,趕忙將手裏的文件扔開,然後站了起來。
莫小語看着病牀上的莫楚涵,眼眶驀地就紅了。
莫楚涵整個臉幾乎都被紗布包着,手上、腳上都被打了石膏,身上的監測細管貼了一根又一根。
“爸”
莫小語哽咽了一聲,眼眸中有着悲慟。
她從未看過莫楚涵這般悽慘病態的模樣,她雖然恨他多年來對她不聞不問,可他是她的父親,她依舊是在心底記掛着他的如今他摔成這樣支離破碎的模樣,她又豈會不心疼
莫小語嗓音晦澀,問道,“我爸爸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麼”
邢巖思忖了一下用詞,安撫道,“醫生只是說醒來的概率較低,並沒有說永遠不會醒。”
“”
概率較低那也就是幾乎不會醒的意思。
莫小語鼻尖酸澀異常,眼淚就如瀑布般涌了下來。
天台上莫楚涵飛撲着冷修墜下去的畫面再次在莫小語的腦海中回放着,她知道,這一場墜樓,其實莫楚涵有很大的責任他爲什麼要去撲着冷修一起墜樓他究竟爲什麼要這麼做
保鏢說過,一開始是莫楚涵和洛可嵐在天台上的,冷修是後來纔去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冷修和莫楚涵之間起了爭執
此刻思緒平靜下來,莫小語才發現這件事真的很詭異
微微擰着眉頭,莫小語看向邢巖,問道,“刑特助,洛可嵐呢我記得她當時是躺在天台正中央的,她是昏過去了麼”
邢巖黑眸微沉了一下,才道,“洛可嵐死了,她的頸部有明顯被掐的痕跡,警方提取了她頸部的指紋,顯示掐死她的人是莫楚涵。”
莫小語杏眸圓瞠,簡直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我爸爸一向視洛可嵐爲寶,什麼都偏袒着她,他怎麼可能把她掐死”
面對莫小語的激動,邢巖凝眉猶豫了一秒,還是道,“我去天台看過了,莫楚涵在洛可嵐的身邊用血寫了一排字,小語,爸爸對不起你,爸爸不配活在這個世上。這之後,醫院內科有人反應,莫楚涵在下午的時候,拿着兩份髮絲樣本去做dna親自檢測。警方比對了一下發絲樣本,鑑別出這兩根頭髮分別是屬於莫楚涵和莫雪瑤的。所以警方初步推斷,是莫楚涵和洛可嵐之間發生了某種誤會和矛盾,所以才殺了洛可嵐,然後想要自殺。所以,我猜想冷少當時之所以會在天台和莫楚涵發生爭執,應該是爲了阻止莫楚涵跳樓,可卻陰差陽錯地被莫楚涵一起撲着墜樓了。”
“”
莫小語震驚了許久,才消化了邢巖話中的意思莫楚涵殺了洛可嵐,留了遺言,想要跳樓,冷修去阻止卻被反撲着墜樓了
洶涌的畫面襲向莫小語的腦海,她這纔想起,之前在天台的那些畫面,冷修其實一直都只是要去鉗制住莫楚涵,她卻誤以爲他們在打架,她還出聲阻止冷修不要打莫楚涵,也就在那個時候,冷修分了心,莫楚涵就是在那個檔口,撞開了冷修,然後撲着冷修一起墜了樓
是她是她當時的慌亂阻止,才害得冷修和莫楚涵雙雙墜樓她當時若不出現,冷修或許已經制服住莫楚涵,將他帶下天台了
面色在剎那間慘白,莫小語脣齒顫抖,眼神中充滿了愧疚和惶恐,“是我是我把爸爸害成了植物人,是我害得冷修昏迷一切都是我害的”
邢巖看出了莫小語情緒上的失控,立即道,“莫小姐,你聽我說,這件事根本與你無關,是莫楚涵自己要跳樓的”
“可當時若不是我誤會了冷修,出聲阻止他,他就不會分心,他就不會被我爸爸撲出天台了冷修本可以阻止我爸爸跳樓的是我、是我害得他們墜樓的”
“莫小姐,你冷靜些”
“你讓我怎麼冷靜”
邢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解釋竟然會換來莫小語如此的自責,其實當時的事情,只是一場陰差陽錯,根本沒有誰怪誰的問題。
“莫小姐,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你就不要再多想了,你爸爸或許再過幾天、幾個月就會醒過來”
“可他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永遠醒不過來的不是麼”
莫小語面色蒼白地看着病牀上的莫楚涵,“是我害得他永遠也醒不過來的”
“莫小姐,你別再想了,你還懷着孕,醫生說你不能情緒激動,必須臥牀靜養,否則孩子容易流產”
邢巖的話,本是爲了轉移莫小語的注意力,讓她爲了寶寶好好休息,但這話,聽在莫小語的耳朵裏,卻又是一刺。
面色煞白地,莫小語道,“其實,莫雪瑤下午假扮成清潔工的時候,我已經有所懷疑了,可我反應太慢了,纔沒能躲開莫雪瑤砸下來的拖把,如果我當時能躲開、能反抗,我的寶寶就不會受到傷害了,是我,是我太弱了,才讓寶寶差點流掉”
“”
人一旦陷入死衚衕,就會把所有過錯都歸咎在自己身上,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錯,都認爲是自己的錯。
邢巖此刻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他做什麼去解釋那麼多給莫小語聽,他是擅長商場上的談判,可他根本不擅長做心理疏導,尤其,是開導一個女人。
冷修現在還在昏迷中莫小語又鑽入了自責的死衚衕邢巖真是恨不得自己也昏死裝暈算了
閉了閉眼,邢巖驀地站到莫小語身後,低聲了一句,“抱歉了,莫小姐。”
話落,邢巖就在莫小語的後脖子上劈了一下。
莫小語眼簾一顫,陷入了昏睡。
邢巖扶住膝蓋軟倒的莫小語,將她抱回了冷修的病房,放在另一張牀上。
他自認是個談判高手,但安慰女人這種事,他真的不擅長。
無奈之下,邢巖只能打了一通電話,把玄心叫來了醫院,並叮囑他換身衣服,別跟個古人似的惹人觀瞻。
玄心是在半小時後到的,他穿了一身從邢巖衣櫃裏翻出的黑西裝,戴了一副墨鏡,並把一頭齊腰的長髮在腦後束了起來。
邢巖瞪着玄心這身裝扮,真是怎麼看怎麼彆扭,但張了張嘴,便也不予置評,而是道,“等下莫小語醒了,她要是又自責來自責去,你想辦法開導開導她。”
玄心聞言睨了邢巖一眼,滿臉的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是降頭師,不是心理醫師。”
“不都是以師結尾的職業麼,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就這樣,我很忙,這裏交給你了。”
話落,邢巖就飛快地走出了病房。
玄心瞅着邢巖鬼追命似的腳步,不禁輕嘆了一聲,難怪邢巖那麼大把年紀了都沒有女人,原來是壓根就視女人爲魑魅魍魎。
莫小語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後脖子的地方有些疼。
盯着天花板好一會兒,莫小語反應過來這裏是醫院的病房。
又花了好一會兒時間,她纔想起來,昨天那幾個小時中所發生的一切。
她差點流產,莫雪瑤被截肢,洛可嵐死了,莫楚涵成了植物人,冷修昏迷
而一想到莫楚涵和冷修,莫小語就不禁紅了眼眶都是因爲她,莫楚涵才成了植物人,冷修纔會昏迷不醒
“你哀悼夠了麼。”
倏爾,空氣裏響起了一道淡漠的男聲,打斷了莫小語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和自責到悲慟的心情。
莫小語怔怔轉眸,才發現自己的牀邊椅凳上坐了一個人
他穿着一聲黑色的西裝,腦後束了一根長長的髮辮
最重要的是,他正側身,面朝着冷修的病牀,將一根針管,插入冷修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