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霓正在一所前所未見的美麗廟堂中。
天花板似穹廬高高拱起，巨大的吊燈讓大殿亮如白晝，整個神殿是藍色的，四壁都是切成鑽石般的鏡面玻璃，人往前走，每一步都能看到不同的七彩光芒。
好在這個大殿只有幾個小窗，不然，在陽光下，真能亮瞎人眼。
素霓也算是見過市面的人，帝宮也去過，北冥也闖過，不管是典雅壯麗還是奇巧優美，小孩子眼裏只覺好看。在這裏，卻深深有一種被震撼的感覺。
亮晶晶幾乎世間一切生物的最愛，不管是小鳥還是老鼠，都會本能地喜好亮晶晶的東西。人類更是如此。
想象一下整間屋子都鑲滿巨大的鑽石的璀璨，華麗到一定地步，就會讓人感覺到震撼，進而產生敬畏之情。
素霓默默站在屋中央，目瞪口呆，仰頭四望。回過神來時，引路的美麗少女已經不見了，他就呆呆地站在那兒，看着流光溢彩的玻璃牆，好象身在夢幻中。
不知多久，耳邊一個略帶嘲笑的聲音：“漂亮嗎”
素霓象被人從睡夢中驚醒一樣，帶點迷幻感覺，轉頭看到一個穿着雪白長袍的漂亮男子，那男人有一雙大大的略帶天真的鳳眼，鼻子高得有點突兀，嘴脣又太薄，整張面孔漂亮得有點浮誇，素霓忍不住驚歎一聲：“你長得好奇怪”
那男人一臉喫癟表情：“通常大家都說，長得好漂亮。”
素霓點頭：“是挺漂亮的，不過，你的眼睛這個樣子，然後鼻子那個樣子，真是挺奇怪的。”那個時代，中原大地上什麼人種都有，白的黃的黑的紅的，那男人，有一雙黃種人的眼睛，一個白種人的鼻子。
素霓問：“你是誰啊”
那男人淡淡吐出兩個字：“孔宣。”
素霓眨眨眼睛，看着那男人一臉“我大名鼎鼎，說出來嚇破你狗膽”的自信，客氣地露出一個迷茫困惑的微笑：“久仰久仰。”
孔宣微微失落，那個本來就有點翹的嘴，這下子翹得更厲害，象賭氣的孩子般：“沒聽說過你師父成天教你什麼啊 ”
素霓忙讓手環搜索一下：“我師父還沒來得及教，我就被趕下山了。”咦，沒有這個人的資料。
孔宣笑：“那挺好啊，一張白紙。”沉默一會兒：“送張白紙下來，是什麼意思”
素霓倒也不着急追問“孔宣”是什麼東西，既然說他師父會教，那就是他師父知道了，有空再問好了。四處看看，先問：“淺藍呢”
孔宣笑：“來，後面去。這裏晃眼睛。”一轉身，披風如雀尾開屏，上面綴着的水鑽波光瀲灩。
素霓忍不住笑：“我還奇怪，成天住這裏不眼花嘛原來你也覺得晃眼睛。”
孔宣道：“這是神廟，是人類進來崇拜我的地方，晃瞎他們的狗眼，免得他們獨立思考，這樣就能更崇拜我一點。”
素霓納悶：“你是神嗎”然後不安，呃，我剛纔說久仰，現在一臉不知你是誰，好象不太好。
孔宣只給他個白眼。
後院一片素白，孔宣一身白衣，在這院子裏，隱身了一般，只有白衣上釘的水晶片不住閃爍，象行走的星辰。
素霓驚歎：“你這衣服真漂亮。”
孔宣輕輕拉一下披風，大而長的披風在地上劃了半個圓，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帶點天真，象個驕傲的孩子。
素霓終於承認：“你長得也挺漂亮。”
孔宣只微微揚下頭，表示你說得對。素霓笑，我覺得師叔爺更漂亮不過我不說。
後院挺大，走了五百米，纔到最後面的尾房，門前一顆大榕樹，側滑的木門，一家三口坐在木板地上說笑，淺藍撲向媽媽再撲向爸爸，不住“咯咯”笑。三人遠遠看到孔宣就齊齊轉過身長跪迎接。
孔宣指指：“怎麼樣連腿也接好了。”
素霓深深一拜：“多謝你仗義出手相救。”
孔宣伸手扶起：“舉手之勞。人還你了，問你個問題。”
素霓道：“請講。”
孔宣問：“你的終止碼在你師父手裏”
素霓一愣，半晌：“是。”
孔宣點點頭，笑：“你想要回來嗎”
素霓眨眨眼睛：“什麼”
孔宣緩緩問：“你想擺脫控制嗎”
素霓道：“我師父沒控制我，他對我很好。”
孔宣笑：“我知道他對你挺好，我還知道他是個挺好的人。不過，我也知道這個挺好的人，不過，他是會交出妖怪的終止碼的，雖然他是不會殺人的，
但是他知道上交終止碼，妖怪會被殺，他是會交出終止碼的。”
孔宣問：“你知道朱厭嗎”
素霓緩緩輕聲：“那是一個嗜血濫殺的魔鬼”
孔宣想了想：“嗜血濫殺嗯，也沒錯。”沉默一會兒：“猴子當年嘴賤手賤，到處惹事，其實是挺討厭的。”漂亮面孔上那個譏誚與輕蔑的表情：“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東西。”
良久，微微悲哀了：“核電站爆了一個反應堆，正常人都知道得快跑，連畢方都跑了，朱厭能瞬移，應該是逃得最快的一個，他卻把所有能量都用在瞬移去另三個沒爆的反應堆，把反應堆停了。雖然，我早知道他頭腦簡單，不過，捨己救人還是應該表揚一下的，是吧”
素霓愣住，半晌：“他，捨己救人”
孔宣點點頭：“當時一個反應堆已經爆了，正常人靠近，幾分鐘內死亡。他不過是去按了三次按鈕，差點連腦子一起燒掉。”孔宣嘲笑：“他沒準就是燒壞了腦子，後來任無當被逼着交出終止碼，他聽說這事之後，不是舉大旗召集幫手一起反抗，而是去把應龍艦掀翻，這種弱智行爲必然死刑。任無當不肯交出終止碼，你師父交出來了。”
素霓驚訝：“朱厭也是我師父造的我師父怎麼會有”
孔宣笑：“朱厭不是差點被燒壞腦子，你師父幫忙救了他的命，估計是治病時看到的吧，他們感激你師父，覺得他是好人，什麼也不瞞他。”
素霓愣了一會兒：“那麼，其實朱厭本來是好人”
孔宣有點愁苦：“朱厭是啥人關你什麼事重點難道不是你師父是什麼人嗎你的終止碼在你師父手裏，他是什麼人，對你才最重要。”
素霓良久問：“朱厭後來死了”
孔宣點頭：“死了。”
素霓呆住，可是，我夢到的是什麼原來，朱厭是好人，他關了核反應堆，救了所有人，可是我師父殺了他爲什麼
孔宣忍不住輕輕敲一下素霓的頭：“黃粱將熟，客官醒來”
素霓擡頭：“命是師父救的，他想要，就還他。”
孔宣一愣，笑容微微慘淡，點點頭，半晌：“很好，也有道理。”也有道理啊，小朋友說的也有道理。師父給的，師父要回去，就還他好了，這般怨恨爲哪端。
孔宣揮揮手：“把人帶走吧。”
想了想：“這三個人是我救的，我可以再殺了嗎”
素霓一愣，看着孔宣，沉默一會兒：“不能。我願意還是我的選擇，你的生命是屬於你的，他們的生命也是屬於他們的，你可以選擇不還，你不應該殺掉你救的人。”
孔宣終於溫和地笑了：“說得很好。”
素霓半晌：“你師父爲什麼要殺你”
孔宣的笑容漸漸消彌，良久：“他一定有他的道理。妖本來不存在，他需要妖幫助神做一些事，所以，製造了一些妖，用完之後，就應該消毀。你師父也這樣認爲，他反對製造妖怪，認爲應該消滅所有妖怪。”
素霓問：“我是妖怪嗎”
孔宣笑：“應該是吧。當然，我知道你母親是神，早期有些神把自己改造成妖，他們，在完成建造核電站的任務後，失去了名譽地位，有些，被殺了。所以，也許你不會被殺，但是，你在神的眼裏，是妖。這是我幫你的原因，神仙不會當你是同類，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如果有一天，你不願意你的生命被你師父控制，可以來找我。”
素霓道：“我師父也說，我的生命是屬於我自己的。”
孔宣點點頭：“你相信就好。”
素霓沉默一會兒：“我不希望你們被殺。”
孔宣道：“別同神仙們提你這個願望，會被監控。”
素霓心中微微一動，他確實被監控了，如果他想做什麼師父不同意的事，手環能立刻麻醉他。他只是點點頭。
孔宣道：“我還有事，不陪你了。人你帶走，別提我的名字。”
素霓弱弱地“噢”一聲，這不好辦，我怎麼說這些人咋救出來的他一回朝歌，就收到導航信號，指引他到這個神廟，然後孔宣就把人還他了。
孔宣輕聲：“嗯”有問題嗎
素霓點頭：“我不說。”我連淺藍被救出來了也別提就好。
孔宣一離開，淺藍就蹦起來，抱住素霓“小爸爸”，素霓不好意思地：“叫哥哥，什麼小爸爸。”
獨孤夫婦再次跪拜，叩謝救命之恩。
素霓帶他們離開。
一路上，夫婦兩兒不住流淚，只覺自己再世爲人，簡直是夢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