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每一走一步,總會被枯葉邊緣的鋸齒結構劃開一道口子。
每一步。
無當從衣服上扯下幾塊布條,纏在手上,然而,布條沒堅持多久,二三天吧,就爛成碎線團了。
無當試圖修改環境,她不是人類,修改環境的權限是單開給人類任無當的。
當她發現自己沒有權限時,她查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是的,她是個程序。
任無當沒想到做爲一個程序存在,竟然讓她感到無限悲哀。
我是個程序,我的想法,只是設定的圖式反應。
任無當記得自己的計劃自己的任務,她得找到朱厭。
不過,完成任務之後,會發生什麼刪除關閉我會殺了我自己嗎
任無當繼續在手上纏布條,不過腿上布料已經破碎,佈滿一道道的血道子。
所以,開元的眼裏,總有濃得化不開的傷痛。
因爲他只是一個程序。
任無當站在地中央,風來,荊棘搖動,幾道血痕出現在手臂上。有點痛,不過這不算什麼大事。走與不走,都躲不開切膚之痛。
無當緩緩前行,黑色的鐵葉子太多,再小心,身上依舊漸漸佈滿了傷口。
望向遠方,一望無際的黑色荊棘,死寂之地。
當你的心變成地獄,靈魂上會長出荊棘,刺傷所有靠近你的人。
當所有人都離開,孤獨,會讓你永遠走不出自己的囚籠。
任無當四顧,然後狂叫:“朱厭出來見我”
聲音不住迴響,象嘲笑,象爲了證明這個地方有空曠而她有多麼孤寂。
朱厭半夢半醒中,迷迷糊糊地罵一聲:“滾。”
不知過了多少天,想必是一個不愉快的夢讓朱厭驚醒。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黑色的大地上烏雲滾動,昏黃的天,濃痰色的空氣。
朱厭慢慢睜開眼,他懶得醒來,又厭惡夢境,只得靜靜看着天上的烏雲。烏雲得到他的注視,忽然間開始詭異地打轉,旋轉,掙扎,一個旋渦又一個旋渦,找不到出路卻又不肯停止的掙扎
黑色荊棘中,一個血人,仰望天空,再一次發出嘶啞的野獸般的吼叫:“朱厭”
朱厭呆了一會兒,嗯,過了多久了不知道。日復一日的囚禁生涯,時間毫無意義。他曾經在巨石上刻下一天又一天,刻了一百年後,時間就已經失去意義了,囚禁,好象變成永恆。
黑色中的那一點血,鮮明得刺眼。
已經結痂的傷口,是黑色的,漸漸凝固的血是褐色的,剛剛流出來的血,觸目地紅。
無當跪在地上,折斷的灌木刺進她的身體,鮮血紅得驚人。
朱厭靜靜看着那不斷流下來的血,靜靜地想:紅色,岩漿與血的顏色,真漂亮。
真好看。
無當仰天大叫:“朱厭”
她的雙手伸向天空,伸向空中旋轉着的詭異的雲。
這麼多天過去了,唯一的變化,就是天空的雲忽然轉得無比詭異恐怖。
當然,還有她那雙伸向天空的手,血肉模糊,已經露出白骨。
朱厭你看到了嗎聽到了嗎知道我在找你嗎
烏雲漸漸靜止,旋渦漸漸散雲,再一次變成大片大片深深淺淺的灰。
任無當慢慢閉上眼睛,淚流滿面。
她窩下身體,蜷伏在地上,鐵一樣堅硬的荊棘刺進她的胸膛,劇痛。
她不在乎,她太累了,她只想躺下來靜靜地休息。
朱厭已經死了是的,是世人虧待了他。可是他已經變了,再也變不回原來的朱厭了,他已經死了,你要接受現實。不管他曾經多少好,他不再是朱厭了接受這個事實吧
即便你認爲你是爲了他好他不需要你這種好他只想不再痛,不要再呼喚那顆曾經善良的心了要痛成什麼樣才能再也感覺不到痛,不要再喚醒它了
朱厭忽然感受到一種極端的厭惡。
看到血肉模糊的手,和黃色紅色黑色爛肉中的白骨,讓他感覺到極端的噁心,看了髒東西的噁心感覺。
這種感覺啊,難怪這麼熟悉。這是他躺在無菌室裏,看到自己失去表皮的身體後,產生的噁心感覺。
朱厭慢慢閉上眼睛,還是,繼續睡吧,現實比夢境更噁心。感謝我那貧乏的想象力吧,人頭亂飛與血流成河根本不算個事兒。
讓我一直睡下去吧,我已經不怕噩夢了。
別讓我醒來。
別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