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我好害怕。”
她確實害怕，因爲她的聲音都發着顫。
單北川將她攬的緊了幾分，讓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縱使他自己現在心裏也有些發堵，可身爲男人，還是不能表現出怯懦，他不能讓這個脆弱的女人失去希望。
“會好起來的，佳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佳人哀傷的說，“北川，你知道嗎，不久前我才做了一個夢。我夢見肚裏孩子已經出世了，我們在那小莊園裏平靜的生活，瞳瞳她也康復了，她笑的多開心”
這夢固然美，可當她醒來的時候，所有的美好瞬間破碎，一切都回到了殘酷的現狀。
見到懷裏女人痛苦的樣子，單北川心裏便是一陣鈍痛。
吸了口涼氣，他輕聲安撫着，“會的，佳人，等女兒的病好了，我們就回去。兩個月，快了。”
沈佳人神色忽然變了變，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怪異。
“你說的對，瞳瞳會好起來的，我們也能回到莊園去，一切都會和我的夢境一樣，一樣美好，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她口中一直重複不停地念叨着最後一句，整個人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她這是在潛意識的安慰自己，好讓她不至於被這折磨人的緊張未知等待所打垮。
不知過了多久，那手術室的燈一直未熄，走廊盡頭的窗外，東邊的天空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金色陽光從窗子射了進來，就像是希望的曙光。
手術室的門，開了。
幾名醫生帶着護士魚貫而出，沈佳人趕緊起身衝了過去，單北川也欠身而起。
“醫生，我女兒我女兒她怎麼樣了她好了對吧，一定好了對吧”她欣喜地看着醫生，滿懷期望的等待着想要的答覆。
領頭的醫生緩緩摘下了口罩，顯現出了一張疲憊的臉。
“抱歉。”
“什麼”沈佳人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神色凝重了幾分，她問，“醫生，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醫生向她鞠了一躬，身後的醫生和護士，也全都彎下了腰來。
“雖然很遺憾，我們盡力了。”
這句話，就像是晴天霹靂，瞬間在沈佳人的腦海中炸響，震的她瞬間呆滯了起來。
“這麼說，瞳瞳她”
“患者年紀太小，體質實在太弱了。她不僅患有白血病，甚至體內還有致癮藥物的殘留，長久以來，因爲各方面的治療而攝入過多的藥物，她的免疫力已經幾乎爲零，所以抱歉。”
說完這番話，醫生和護士們離去了。
走廊間，突然變得安靜下來，非常安靜。
沈佳人渾渾噩噩的呆呆站着，那慘白的臉上，已是面如人色。
她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飄忽着離開了她的身體，她的心臟缺失了一塊，那傷口滴落着淋淋的鮮血。
疼，鑽心的疼。
可明明這麼疼，卻感覺整個人空落落的，就像是瞬間失去了全世界。
單北川那遍佈着血絲的眼眸中，也是漸漸泛紅，可他的神色卻依舊是平靜，只有那袖口處的雙手，已經捏的骨頭都“咔咔”作響。
良久，他輕喚了一聲，“佳人”
沈佳人就像沒聽到一般，渾渾噩噩地向手術室走去，步伐僵硬的就像是一尊木偶。
手術室的正中央，瞳瞳靜靜地躺在手術檯上，弱小的身子被一塊白布覆蓋着。
沈佳人走到了旁邊，失魂落魄地看着，許久，才伸出顫抖不已的手，輕輕將那布掀開了一角。
那個臺上的小人兒，她的小臉是那樣的恬靜，就像是睡着了的小天使。在她那探出被子的小手心裏，仍舊緊緊地抓着一個東西。
那是單北川給她的，被她當做寶貝的肩章。
心臟猛地一縮，顧明顏快要無法呼吸。
她緩緩擡手捂住了嘴巴，那眼中蓄積的淚水“簌簌”落下，滑落到了她蒼白的指間，又透過指縫流進了嘴巴里。
鹹，又苦澀，這是痛徹心扉的味道。
單北川緩步走上前來，冷峻的臉龐上，面無表情，只有那緊咬的牙關在無聲昭示着他內心的痛苦。
他擁沈佳人入懷，“佳人，你要堅強起來。”
他話音一落，懷中的女人忽然抗拒地掙扎起來，又哭着朝他推搡了一把，推的他連連後退的兩步。
在單北川那驚愕的目光下，沈佳人情緒瞬間失控，衝着他撕心裂肺地大喊。
“你要我怎麼堅強瞳瞳沒了，我的女兒，她沒了”
“我知道。”
“你不知道”沈佳人崩潰地大哭，“你若是知道，你就不會像個沒事人一樣，一滴眼淚都不流單北川說到底你心裏還是沒有瞳瞳這丫頭，即便她沒了，你也不會覺得傷心”
她這情緒失控下的話，每一個字都是一根鋒利的刺，接連刺穿了他那痛苦的心臟。
他蹙了蹙眉，不作聲。
沈佳人擡起顫抖的手指向他，目光復雜的說，“單北川，你告訴我，你有沒有真正把瞳瞳當做過女兒”
沉吟五秒，單北川開口。“有。”
“你騙人你就是個冷血的混蛋，你不會爲任何人難過”
說完，沈佳人那通紅的眼眸又落到了臺上那小人的身上，摸索着握緊她的小手，那緩慢流逝的溫度，讓她發了瘋。
“瞳瞳，你醒醒，你瞧啊，天亮了”
“起牀吧，我們回去了，回那個小莊園，好不好”
見到沈佳人這瘋癲的模樣，單北川面無表情地轉身，緩步離開了手術室。
他來到了外面的走廊裏，望着盡頭那一抹象徵着無盡希望，卻帶來了痛苦和絕望的晨曦曙光，痛苦地闔上了雙目。
一瞬間，鐵血男兒的熱淚滑落，靜寂無聲。
他不是冷血的混蛋，亦不是神，縱是再鐵血的硬漢，也終究是人，是人，就有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只是，他的淚不能讓任何人見到，唯獨他自己。
“撲通。”身後傳來一聲響。
單北川猛然睜開了眼眸，含淚的目光驚然迴轉，頓時心頭一凜。
沈佳人暈厥在地上。
“佳人”
他紅着眼睛衝了進去，一把將沈佳人扶起抱在懷裏，驚慌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