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春滿畫樓 >48.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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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澤看了看段承宇, 世子明顯是不想再多說,他萬分疑惑地看了看手裏的書信, 又看了看反應古怪的世子, 只得道了聲“是”, 蓋熄屋裏的燭火,拿着信退了出去。

    季澤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傳來臥房門被關上的“吱呀”聲, 房裏陷入一片死寂。

    段承宇這才慢慢睜開眼睛, 望着房樑上從窗內照進的一束夜光。

    他與鍾情相識在越王四子的百歲宴上, 當時宴會上人多嘈雜, 人人忙於攀交,就連那些素日裏明爭暗鬥的, 都能對彼此擺上一副笑臉,他不願留在宴會上虛與委蛇, 便在越王府裏閒逛, 遇上了同樣躲避的鐘情。

    鍾情眉宇間隱有愁意,說起來, 才知是她爹, 跟她說等她過了十四,就會將她嫁給越王做側妃, 越王如今已有四子, 府內妻妾良多, 她並不願來,可又無法違拗父命,一時感傷。

    這世上不能左右自己命運的人太多,他段承宇又何嘗不是其中之一,於是便與鍾情交了心,一來二去,彼此屬意。

    其實現在想來,當初他所謂的不能左右命運,不過是年少無知,喫飽了撐的,若非後來襄王府敗落,他又怎知自己曾經所擁有的一切多麼難得。

    那時的他,不過是一個生活安逸,無病呻.吟的世子罷了。

    那樣的一個他,又如何能理解,當初雲依斐失去父親後寄宿在王府的心情她分明心中抑鬱,卻還要在府裏忍受自己的冷眼。

    他記得,有次他不解於雲依斐爲何待他好,便問了,那時雲依斐說:“你是父親走後,我所能寄予未來最親近的人。”

    她將他視爲愛人、親人,以至於後來刀山火海都無怨無悔的跟着他。

    越王登基後,鍾丞相還是丞相,他屬意多年的鐘情,進宮做了淑妃,而本可以成爲皇妃的雲依斐,卻爲了他甘願流亡。

    他對鍾情的感情,在鍾情進宮後,消磨在恨意與妒忌中,本該好好對待雲依斐的他,卻又執迷於權勢,一心想奪皇位。

    現如今回想起來,鍾丞相殺了已是皇帝的越王后,叫他去承襲皇位,無非是想招安一個反王,再借機會除掉他,如此這般,鍾丞相不費吹灰之力,便連根拔掉了兩方勢力。

    又將雲依斐送去一直與他們爲敵的燕聯姻,約莫是想用燕困住雲依斐,叫他再無翻身的可能。

    鍾丞相利用了他的恨意,利用了他想要皇位的執念。倘若他,有半點年少時對權勢的淡泊,都不會導致那般慘烈的結局。

    他的前半生,似乎一直活在一次次辜負中,先是辜負父王對他的一番苦心,後來又辜負雲依斐對他的一片赤誠,以及跟着他建立北周的文官武將,百姓城民。

    “荒唐”黑暗中,段承宇一聲嗤笑,一滴淚水從他眼角滑落,滴在了軟枕上,化作一灘水漬。

    若是這一次順利救下雲將軍,雲依斐大抵不會再來王府,那麼,待自己腿傷好後,就去朔州找她。

    現在的她,大抵也是十年前的她。段承宇心中隱隱有些慶幸。

    那把被她扔在賀蘭山口的彎刀,復又出現在眼前,段承宇心間一陣抽痛。幸而現在的她,不知道過去的那些事,否則,即便她活着,怕是也不會再給自己機會。

    若是她還如從前那般,會愛上自己,那他一定好好待她,將十年來所有欠下她的,加倍的還給她。

    段承宇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側身睡去。

    夜已深,如倒勾一般的殘月懸在西方夜空的盡頭,滿天繁星宛如墜在玄色幕布上的珍珠,鋪天蓋地的罩在頭頂上。

    雁鳴關外廣闊的草原上,駐紮着一支軍隊,一堆堆篝火在營地裏泛着灼灼光芒,隱可見三兩士兵,手持長.槍,井然有素地在營地裏巡邏。寫着周朝字樣的旌旗,在營地四周,印着若有如無的火光,於夜風中來回飄蕩。

    雲依斐和純熙二人,髮髻如男子般挽起,身着戎裝,趴在不遠處的山丘上,只露出半個頭在外頭。

    身後的小山坑裏,搭着一頂小帳篷,她們騎來的兩匹馬,被拴在帳篷旁邊,正喫着樹根下的青草。

    雲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營地,夜裏的涼風浮動她的鬢邊碎髮,純熙在她的側臉上,瞧出一絲不同於往日的英氣之美來,再兼一席戎裝,倒像個生得秀氣的少年郎。

    看了一會兒,純熙壓低聲音開口問道:“小姐,咱們怎麼保護將軍就一直這麼遠遠跟着嗎”

    雲依斐目光依舊看着不

    遠處的營地:“爹出征身邊會有騎兵,隨後纔是步兵,騎兵很難混進去,咱們得想法子混進步兵裏。”

    純熙聞言,腦海中忽地出現話本上看過的畫面,說道:“那咱們打暈兩個巡邏的,然後換上他們的衣服混進去。”

    雲依斐扭頭看了純熙一眼,這十年前的純熙,果然比不得跟她蹉跎了十年的純熙,這麼不長進嗎當初怎麼沒瞧出來

    心裏編排着,雲依斐開口道:“現在混進去,明早點卯的時候就會被人發現。何況他們都是見熟了的,咱倆生人面孔,怎麼都顯眼。”

    純熙“哦”了一聲,雲依斐接着道:“咱倆得到交戰時,才能混進步兵裏,戰場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咱們,若是爹沒事,一場仗打完,咱倆就趁混亂出來,等下一場時再混進去。”

    畢竟一次平亂不可能只打一場,眼下不知爹是在哪一場裏受傷的,只能這麼辦。

    雲依斐拍拍純熙肩頭:“不知爹的部署,咱得輪流守着纔行,你先去睡,後半夜我再喊你起來守夜。”

    純熙點點頭,爬下山頭進了帳篷休息。

    行軍常有出其不意,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出兵,且敵軍的突襲隨時都會來,須得時刻警醒着纔行。

    純熙進去後,雲依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爬在小山坡上守着。

    前半生失去父親後的悲涼,她至今銘記於心,哪怕後來幫着段承宇建立北周,認識了許多同心同德的摯友,但是一到夜裏,大家都各自回家,回到親人的身邊,唯有她,只能孤零零地回去冰冷的房間。

    越是這般,她就越渴望在段承宇身上得到想要的溫情,可和他一見面,他所說的,要麼就是北周朝政,要麼就是與其他反王的博弈,她理解他渴望奪回一切的迫切,所以便陪着他。

    人生往往如此諷刺,越是想要什麼,就越是得不到什麼。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爹,只要爹在,她就有家可回。

    雲依斐目光炯炯地盯着軍營,彷彿睏意不會出現在她的身上。就在這時,她忽地看到,軍營西北方不遠處,有一堆草叢在來回擺動。

    雲依斐警覺,屏住呼吸朝那方看去,夜裏雖然有風,但是那堆草叢,擺動的動靜遠大於其他地方,且移動的方向,正是軍營存放糧食的帳篷。

    看來草叢下,是敵方派出的人,約莫是想燒糧草。

    雲依斐看了看他們,而後取下背在背上的弓,又從箭筒裏取出箭,上弦,對準軍營裏,離她最近的篝火上熬湯的鐵鍋子,拉滿弓,將箭射了出去,箭一離弦,她立馬俯身,只漏了眼睛查看情況。

    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鐵鍋子上,“哐啷”一聲響,鐵鍋子掉在了火堆裏,砸起一片飛揚的火星。

    巡邏的士兵警覺,有人立馬跑去敲響了戰鼓,李副將離此處最近,最先從營帳裏出來趕到,火堆已被鐵鍋子砸得已盡熄滅,而云依斐射出的箭,靜靜躺在半滅的火堆裏。

    副將看着那箭,擰着眉四處查看,這射箭的人心思當真詭譎,射在鐵鍋子上,這麼一砸,叫人根本看不出箭是從哪個方向射來的。

    李副將查看之餘,便見到了見行蹤敗露,急着逃竄的敵軍身上,那擺動急促的草叢,在夜空下再顯眼不過。

    軍中校尉見此,忙招攬人馬,準備去追,卻被剛到的雲從願攔下:“窮寇莫追。”

    校尉聞言,看了越逃越遠的敵軍一眼,復又下了馬。

    雲從願走到李副將身邊,問道:“怎麼回事”

    李副將指了指碳堆裏的箭,說道:“有敵軍突襲,但是有人射來這隻箭驚了巡邏兵,他們沒能得手。但這箭射在鐵鍋子上,看不出方向。”

    雲從願彎腰將箭撿了起來,捏在手裏看了看,擰着眉,擡眼朝軍營四周看去。

    雲依斐見此,忙低頭徹底將身子藏起,她背靠着山坡,手裏的弓越捏越緊,怎麼辦爹不會派人搜查吧

    說實在的,重生回來這麼多天,每每瞧見純熙這副少女容顏,以及那沒有經歷過蒼霜的單純雙眸,雲依斐還是覺得新奇和新鮮。

    看着這樣的純熙,雲依斐壓不住心裏的喜歡,看着她抿脣輕笑,神色異常溫柔,怎麼也看不夠的樣子。

    純熙見小姐又用這樣的眼神看她,臉頰不由泛紅,無奈催促道:“哎呀,小姐,快起了,快起快起。”

    純熙素來和她關係親密,說是主僕,卻勝似姐妹,互相說起話來,瑣碎的顧忌也少得很。自小無論是讀書還是習武,純熙都是和她一起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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