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前腳纔剛離開縣衙, “高明府夜半聞鬼哭,廿載奇案浮出水面”的傳聞就開始在且末城傳開。
這其中少不了左月局和解劍府在這裏佈下的暗探的功勞,而人性總是喜好熱鬧的, 這種鬼故事總比其它傳得更快,更受歡迎。
很快,昨夜客棧鬧鬼的事情也傳了開來,崔不去他們從高懿那裏回客棧時,就聽見一位住客在一樓廳堂向朋友繪聲繪色說起昨夜的情形。
“後邊那口井,你們方纔也瞧見了吧哭聲就是從裏頭傳出來的, 可瘮人了, 我蒙上被子都能聽見那哭聲,哎, 太慘了, 也不知是哪家的閨女被害成那樣”
“可不是,那口井方纔我去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也不知是不是真沒水了, 說起來這座客棧可真邪門, 三不五時就鬧鬼, 今兒也不是頭一回了,不過話說回來, 縣衙離這裏那麼遠, 那鬼是如何鬧到高明府那裏去的”
“那不正好說明冤情重大, 無處申冤,鬼也變成厲鬼,越鬧越兇了了嗎,你們這位高明府是朝廷派來的官員,身上可是沾了真龍之氣的,女鬼會向他申冤很正常啊,你說高明府會接這樁案子嗎”
“得了吧,這位高明府打從來這裏,就沒幹過一件正事你不是本地人,或許不清楚,上回就連兩個賣菜的吵架鬧出人命,他都不管,還能管這事兒說不定去找鄯善王,他還會管管呢”
崔不去跟鳳霄就坐在鄰桌,正好聽得清清楚楚。
鄯善王就是興茂,他雖然離鄉背井,但仍然以鄯善王后代自居,那些巴結他的人也樂意稱呼王上來討他開心,久而久之,這個不正式的稱號就傳開了,反正這裏屬於誰都管不着的地方,佔地爲王並不稀罕。
昨天晚上,高懿撞鬼,是崔不去和鳳霄做的,但客棧鬧的鬼,卻不關他們的事。
只能說,想借着鬼怪鬧事的,不止崔不去一個。
崔不去不怕有人鬧事,只怕事情鬧得還不夠大,水還不夠渾。
於是他對鳳霄道:“高懿拿着朝廷的俸祿不幹事,我們應該幫他一把。”
鳳霄會意:“你怕被興茂搶了先”
崔不去微微一笑:“沒錯,這樣的冤案,由高懿來審理,才最名正言順。”
他起身去找客棧東家,拿出一筆錢,讓對方找人去枯井下面尋找屍骨。
這些年,客棧鬧鬼的傳聞不是沒有好事之人想要去井下一探究竟,但客棧東家生怕當真挖出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自己攤上干係,而來反正沒有官府過問,他也樂得不多事,直接讓人搬塊大石頭往上面一壓,杜絕了好事者的圍觀。
但現在崔不去拿出的錢足夠多,又自稱是高懿讓他來的,對方心動了,果然很快找人來搬開石頭,夥計自告奮在腰間綁了繩索,下去尋找。
不少人聽說此事,都跑過來看熱鬧。
其實以鳳霄的武功,就算不用繩索,他也可以完成這樁差事,而且找起來肯定比其他人快,但枯井下面不知荒廢了多少年,就算沒了水,也會有許多苔痕蟲魚,鳳府主是決計不肯下去的。
他翹着二郎腿,跟崔不去一道坐在客棧二樓窗邊往下看,一邊跟崔不去道:“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賭什麼井裏能不能挖出屍骨不用賭了,肯定是你輸。”
鳳霄:“爲何”
崔不去面無表情道:“因爲就在我們剛到這裏,聽程成說了井裏鬧鬼的傳聞之後,我就讓人丟了一具屍骨進去,所以肯定能挖出來。”
屍骨新舊無所謂,尋常百姓也不會去關心,他們只知道如果真能從井裏挖出屍骨,就意味着鬧鬼是真的,這樁陳年舊案的確有天大的冤情,受害者纔會死不瞑目,化爲厲鬼來尋仇喊冤,故事就會傳播越廣,越鬧越大。
高懿接了個燙手山芋,沒法置身事外,段棲鵠也會被架在火上烤。
如果說且末城原本的局面,是一鍋溫水,那崔不去的到來,就是在鍋下面又加了一把柴禾,然後點火,把水煮沸。
當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不難,難的是走一步看三步,謀算到這份上,鳳霄也算是服了。
還有什麼是崔不去算不到的
鳳霄想問這句話,但沒問。
他忽然笑了。
崔不去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鳳霄:“沒什麼。”
如果有一件事,是崔不去自以爲勝券在握,最終卻算不到的,豈非很有趣
就在許多人跑去客棧看熱鬧的時候,段棲鵠正在家裏看着崔不去送來的信冷笑。
信是崔不去用高懿的名義寫的,蓋的是高懿的官印。
高懿不肯出面,但在崔不去的恫嚇下,總算寫了這封信函,提及一樁二十年前的舊案,請段棲鵠過去一敘。
沒有卷宗,沒有受害者陳述喊冤,所有一切都來自憑空的猜測。
坊間傳聞,段棲鵠年輕時辜負了一名女子,害她上吊自盡;也有人說,是段棲鵠當馬賊的時候欠下的血債,如今對方來索命了。
 
段棲鵠一夜無眠。
昨夜客棧鬧鬼,高懿見鬼,他也被鬼鬧得心神不寧,後半夜雖然沒看見鬼影,卻總覺得有人在耳邊說話。
他是練武之人,身強體健,一夜不睡不算什麼,現在心情極差,只能說明一件事。
段棲鵠心裏有鬼。
“主人是否要去見高懿”段府的管事問道。
他是段棲鵠的心腹,打從段府建成之日起,管事就已經是段府管事了。
段棲鵠哂道:“自然不去他高懿算什麼東西,別人喊他一句明府,是看他背後的大隋,難不成他有這個面子嗎”
林管事點點頭,他對段棲鵠絕對忠心,沒有多餘的質疑,只是職責所在,又多問了一句:“那可要回函,或者完全不理會”
段棲鵠:“你派人去說一聲吧,就說我身體欠佳,臥病在牀,改日再登門造訪。”
他頓了頓,“昨夜,你可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
林管事道:“小人沒有看見什麼,但,也聽見哭聲了。對方應該是一位絕頂高手,小人追不上他。”
段棲鵠冷哼:“興茂不知何時籠絡到了如此高手”
說完他就發現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