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無雙 >102.第 102 章
    因爲一個名字, 崔家陷入驚濤駭浪之中。

    最惶恐的莫過於崔三。

    這麼多年來,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虧心, 見不得光,不容於世, 但人對自己犯下的錯誤, 總會有種僥倖逃避的心理, 彷彿不去理會,就不會發生更壞的後果。

    二十多年過去, 他早已將餘氏的名字拋諸腦後, 卻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 這個名字又會強行掀開他不願回首的過去,撕開血淋淋的難堪記憶。

    他忍不住扭頭去看父親。

    崔詠的面色在最初的震驚之後, 已經迅速平靜下來,看不出任何端倪, 依舊是那個沉穩威嚴的崔氏族長。

    崔三的焦慮稍稍緩解。

    是了, 餘氏死去多年, 餘家早已無人,就算那孩子僥倖未死,活到現在, 他又做得了什麼餘氏不是別人害死的, 她是自己病死的,至於那孩子, 崔家的人也沒殺他, 還留了他一條性命, 他若長大成人,對崔家懷恨在心,無論從道義還是實力上,都站不住腳博陵崔氏,百年望族,出過多少將相名士,家世比多少朝代的皇帝還要清貴,又怎是他能輕易扳倒的

    崔珮冷眼看着他三哥從惶恐不安到鬆一口氣的神情變化,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忍不住問:“三哥,若那鳳公子,真是那孩子,你打算如何面對難道你還打算讓父親出面,爲你收拾爛攤子嗎”

    崔三嚇一跳,慍怒道:“當年的事,我已受了懲罰,至今都被父親拘在博陵,這還不夠嗎打從他出生伊始,我便沒怎麼見過他,更沒對他怎麼樣,什麼叫如何面對”

    他嚥了口唾沫,覺得這番話氣勢不足,心虛有餘,便又道:“是他後來私逃離家,否則崔家還好端端養着他呢,他這些年既然活着,卻沒回來稟告一聲,可見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我們沒追究已是寬宏大量,該他向崔家請罪纔是”

    崔珮怒極反笑:“你真說得出口當年若非你縱容三嫂,趁我離家之時,屢次對那孩子下手,他又如何會受不住折磨,一走了之當年他才九歲啊,就算有孫大夫幫忙,他一個人,天涯飄零,還能好到哪裏去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嗎”

    若崔不去沒出現,崔珮這腔怨氣可能會一直深藏心底,表面上他跟崔三依舊是兄友弟恭的手足,崔家一團和氣,家族興盛,這一輩有崔珮,下一輩又有崔斐,代代相承,星火輝映。也許清明時節,崔珮會想起託孤於他的二嫂,和那個可憐的孩子,到餘氏墳前上香祭拜,喟嘆愧疚,僅此而已。

    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他上有積威甚重的父親,下要爲兒女考慮,崔珮承認自己膽怯懦弱,一輩子不可能脫離崔氏的榮耀與禁錮,所以他沒法爲了一個可憐的二嫂和早逝的孩子,去跟崔三鬧翻,把醜事鬧出來,讓崔氏陷入難堪境地。

    但現在,一個未曾謀面的鳳公子,將往事又揭了出來,順帶也揭起崔珮那份內疚慚愧之情。

    “都給我住口”崔詠大怒,“如今那姓鳳的是何來歷還不明瞭,你們就先鬧起來了,不覺可笑嗎”

    崔大正好得知消息匆匆趕來,在門口就聽見怒喝,忙入內拱手道:“父親息怒,有話好好說,四郎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您別壞了心情纔是。”

    他在路上已經聽管家將此事略說一二,該驚訝的,在半道也已驚訝過了,此時便冷靜道:“父親,那人既說得出餘氏閨名,就算不是當年那孩子,可能也與餘氏有故,他自報家門的鳳霄二字,我聽着耳熟,思來想去,彷彿曾聽人提過,當今天子設解劍府,那二府主便姓鳳。”

    崔詠皺眉:“解劍府”

    崔珮道:“不錯,此事我也有所耳聞,聽說解劍府權同六部,專替天子掌管別國陰私,暗查突厥細作。”

    他看着父親說話,便也沒留意到崔大郎的臉色變化。

    崔詠沉吟道:“天子不問家事,就算那鳳霄真是你說的解劍府府主,又與餘氏有故,也管不到崔家頭上來,漢末羣雄並起,兩晉朝代更迭,北方戰火硝煙,崔氏能屹立至今,靠的不是奉承哪一朝的皇帝。”

    他的話裏自有一股傲氣,其餘人都覺有理,不由點頭。

    崔三那一丁點心虛,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而崔大郎,一開始便沒將此事當成多大事,他對崔詠道:“父親,兒子以爲,待會對方若不提及餘氏,我們只作不知便好,沒有必要先挑起來。”

    崔詠也覺得自己有點孟浪了,單憑一個名字,就急急忙忙去找人,不是擺明了承認自己有問題

    崔珮暗暗嘆息一聲。

    他擡頭望向廳外,庭院深深,一棵栽在前庭的古木,年紀比他和崔三加起來還要大。

    可就算是這棵古木,也比崔家的族譜要年輕得多。

    世家高門自有的底氣,讓崔詠提起天子也不必誠惶誠恐,更不將區區一個鳳霄當回事。

    但鳳霄若真是解劍府府主,又特意泄露餘氏姓名,引起他們的注意,又豈是好對付的

    崔詠囿於過去的榮耀,一直不肯往前看。

    崔珮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但崔家不是由他說了算。

    他只能暗歎一聲,父親老了。

    不多時,外頭便有僕人來報,說是二位客人都回來了,外頭下雨,他們沒帶傘,淋了一身,先去沐浴更衣,再過來拜見主人家。

    崔詠點頭,索性也不幹坐着,吩咐廚下上菜,幾兄弟難得齊聚一堂,圍坐小飲,待用得差不多,正好鳳、崔二人聯袂而至。

    崔不去跨入內廳時,幾道目光同時落在他身上。

    他視若無睹,毫無拘謹之態,反是灑然一笑:“崔翁連夜召我等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崔珮仔細打量,怎麼也無法把當年那個瘦弱寡言的孩子,跟眼前的青年聯繫起來。

    崔詠此時也已恢復了平日的冷靜,拈鬚笑道:“無它,你們不是本地人,如今天晚路滑,怕你們找不到回來的路,便派人去尋你們。若還未用晚飯,等會我就命人送過去。”

    崔不去面露感慨:“實不相瞞,我的確多年未歸,差點就不認得故鄉,青山綠水,依稀還是當年模樣,此番除了參加文會,還爲祭掃先母而來。”

    一片死寂。

    在場幾人呆了一瞬,誰也沒想到崔不去會如此直白,開門見山。

    崔珮失態起身,面上甚至有幾分激動。

    崔三和崔詠能看出崔不去眼熟面善,他自然也能看出來,那雙眉眼,下巴,正與當年的二嫂像了個

    七八成。

    “你,你母親是誰”他按捺下激動,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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