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不去被他噁心得夠嗆,手背到手臂瞬間汗毛豎起,忙不迭用力甩開,如同沾了骯髒之物。
“不管那個碎掉的玉膽是真是假,追回來的那個玉膽,就一定是真的”
聽見這句話,裴驚蟄靈光一閃,陡然明白過來。
他不由暗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能被鳳霄看入眼的人,必然在某方面擁有常人難及的能耐。
三人回到秋山別院,跟蹤黑衣人而去的鷹騎果然回來的。
“屬下無能,跟到一半時,似乎被對方發現行蹤,只得先退回來,但屬下看他消失的方向,應該是通往
盧宅後院。”
本城姓盧的人不少,但出名的,能稱爲宅第的也就那麼一座,正是那個據說與范陽盧氏有遠親關係的豪富之家,盧家。
說來也巧,今日一早鳳霄與崔不去他們,還在食肆偶遇盧家女郎與其表兄。
兩人聽見鷹騎彙報,也都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鳳霄:“阿崔,她家表兄,姓甚名誰來着”
崔不去:“甦醒。”
鳳霄:“從對方身材來看,倒更像是盧氏。走,看看去。”
這三更半夜大冷天的,他說罷竟就要起身去搜查盧宅。
崔不去冷冷道:“鳳郎君,我剛纔吃了您屬下做的半生不熟雞蛋麪,現在有些腹痛,又想吐血了,您能不能行行好,可憐可憐我”
一番求饒的話偏生被他說出千刀萬戟的語氣來,裴驚蟄只覺迎面嗖嗖冷箭,不由往旁邊退了半步,不想被捲入戰場。
鳳霄不以爲意:“哪有那麼嬌氣,你連奈何香都挺過來了,何況區區雞蛋麪驚蟄,去廚下看看,拿兩塊點心來,給崔道長墊墊肚子,然後咱們就去盧宅。”
崔不去依舊冷冷道:“我要吐血了。”
鳳霄只當他隨口胡說,還回頭調侃:“那你吐一個我瞧瞧。”
誰知崔不去還真張開口,朝他吐來。
兩人離得近,鳳霄這一避沒能避開,但聞腥臭之氣撲鼻而來,崔不去吐的居然不是血,而是剛纔喫下的雞蛋麪。
這簡直比血還要令愛潔的鳳二府主難受。
他當即就花容失色,淡定不保。
他喉嚨更癢了,像有一根羽毛在那裏不停地撓,令他忍不住又咳嗽起來,一咳嗽又牽動了肩膀的傷,疼痛頓時傳遍四肢百骸,渾身上下。
白衣人見他臉色發白直冒冷汗的模樣,便伸出另一隻手扶了他一把。
“你還好吧”對方語氣柔和關切,如對多年老友,說出來的話卻句句誅心,“看你腳步虛浮眉間泛青,不似剛剛纔這樣的,倒像是中毒已深,嘖嘖,你拖着這樣的病軀,還要幫解劍府找回玉膽,值得麼倒不如跟了我,我幫你解毒,放你自由,也免了你夾在中間左右爲難之苦。”
崔不去倏地擡頭,銳利眼神穿透冪離遮擋與夜色掩護,直直鎖定對方雙眼,白衣人毫不避諱與他對視,坦坦蕩蕩,彷彿還脣角帶笑,慈悲溫柔。
那頭鳳霄哎呀一聲:“姘頭和手下同時被抓,讓我先救哪一個好這是故意在爲難我呀”
佛耳並未因他說話就攻勢稍緩,依舊一招接着一招,周身氣海澎湃洶涌,將鳳霄重重裹住,不令他有半分脫身的機會,他自地面一躍而起,在半空朝鳳霄拍出一掌。
這一掌似驚濤拍岸,又如天風海雨,霸道之極,令人避無可避,退無可退,猶如置身四面楚歌的險境,前有深淵,後有懸崖,立足之地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墜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套掌法是佛耳出師後自創的第一套掌法,也是他最爲得意的一套,他爲其起名爲乞羅,意思是無敵,也曾憑此打敗過不少中原高手,今日這一掌,他志在必得,誓要將鳳霄立斃於掌下。
“看來鳳郎君一時半會也顧不上你了。”白衣人笑道,抓着崔不去胳膊的手往上一提,崔不去頓覺上半身一陣劇痛,整個人跟着騰空而起。
高寧見狀,不禁冷哼一聲,也抓着裴驚蟄走了。
佛耳一驚,忙抽身後退,但琴如滔天巨浪,轉眼即至,強大的內裏化爲音波,伴隨琴鳴直入七竅,衝撞五臟六腑,滌盪激揚,沖刷洗練,佛耳喉頭一甜,血就從嘴角流出。
他將血沫擦去,冷冷注視着對手。
鳳霄看起來毫髮無損,非但如此,他並沒有朝崔不去和裴驚蟄消失的方向看上一眼,依舊負手而立,悠然自得地與佛耳對視。
“你的武功很不錯,已經初窺宗師門徑了,可惜遇上我。”鳳霄笑吟吟道,“如果每個人命中註定必須有個冤家,那我一定就是上天派來磨鍊你的,你雖然是個人才,但碰到天縱奇才的我,也只能認栽了。回你的草原去吧,再練個三五年,也許能跟我打個勢均力敵呢”
佛耳微微喘息,方纔對方的反擊讓他受了點內傷,此時胸口還微微作痛,他知道鳳霄也受了點傷,但那頂多是被自己真氣掃到的皮外傷,兩相比較,自己已經輸了一籌。
他今晚鐵定是殺不了鳳霄了。
本來今夜各路人馬到場,若有其他人攪局,他必可輕易達成目的,偏偏那些人意在天池玉膽,要麼冷眼旁觀,見勢不妙拔腿就走,要麼抓了鳳霄身邊的人,就是不肯親自對鳳霄動手,以至於功敗垂成。
但說到底,還是自己技不如人。
“一名武者必得心無旁騖,才能追求更高境界,但你今晚明顯心不在焉,這樣的對手,我不屑於打。”佛耳冷冷道,說罷轉身便走,他武功雖然極爲厚重霸道,輕功卻走的是靈巧路線,眨眼之間,人已離開數丈之遠,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對方說這番話,無非是給自己找臺階下,由此可見這位突厥可汗座下的第一高手,實則是個極要面子的人。
鳳霄沒有追上去。
他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斂了臉上漫不經心的輕佻,轉身就朝屋內走去。
毫不意外,在今夜變故之時,秋山別院各處屋子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藉,僕役們都躲起來不敢說話,見了鳳霄回來,才瑟瑟發抖從桌子下面爬出來,向他哭訴。
“郎君,剛纔你們在外頭,有兩個人闖進來,一言不合就將這裏拆了一遍,我們也不知他們要找何物,但他們走的時候兩手空空,似乎沒找到”
鳳霄嗯了一聲,對方無非認定剛纔毀掉的玉石是贗品,想要找出真正的天池玉膽。
至於真正的天池玉膽
鳳霄嘴角下撇,露出近似譏諷的笑容。
不過任何表情在一個美人臉上,都要比旁人獨特幾分,滿心恐懼的僕役正顧着哭訴,冷不防擡起頭來,竟看的生生一愣。
白衣人帶着崔不去,卻沒有走得太快,崔不去被迫跟着他瞎逛,若不是肩膀劇痛,加上舊疾發作,幾乎以爲對方只是想找個人一起散步了。
打更聲遠遠傳來,幾處燈火遙遙閃爍,夜深露重,平添寒意,崔不去穿了不少,但依舊覺得冷,而且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你不是江湖人。”崔不去咳嗽兩聲,聲音有些沙啞。
他估摸着自己應該是受寒有些發熱了,現在渾身痠痛,恨不能找到一張牀倒頭就躺下。
但世事無常,他卻還要在這裏跟着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打啞謎。
白衣人笑道:“我不是,你就是嗎”
崔不去似沒聽見他的話,自問自答道:“你今晚跑來湊熱鬧,必然也是衝着玉膽而來,但你不是江湖人,玉膽那些關於提升武功的傳說,你肯定也沒興趣。像你這樣的人,看似隨和,內心卻極爲高傲,絕不肯輕易屈居人下,但又能讓你親自出馬,說明你所追隨的,一定是個身份很高的人。所以,你想拿到玉膽,去獻給那位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