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鳳霄的目光僅僅停頓片刻,就從她身上移開, 落在殺人者身上。
“人是你殺的”他問對方。
年輕人的表情微微一滯, 顯然不大樂意回答鳳霄的問題, 卻又爲其氣勢所迫, 一時左右掙扎。
趙縣令見狀忙道:“這位鳳郎君, 乃是京城而來, 奉命”
他看了鳳霄一眼, 原想說解劍府,卻不知對方願不願意透露身份,口風一轉, 改口道:“奉命調查于闐使者一案,特地過來幫忙。”
又向鳳霄介紹命案雙方的身份:“這是琳琅閣大掌櫃溫涼, 死者姓應,叫應無求, 關中人, 那女子是他的妹妹。”
思及此, 溫涼主動上前,拱手道:“在下正是溫涼,好教二位知曉,方纔我與手下掌櫃從裏頭出來,此人突然現身,意圖害我,幸虧我早年習武,勉強能防身,僥倖沒被傷着,但他不知怎的就當場倒斃了,並非我所殺。”
少女怒道:“光天化日,所有人都看見了,你與我兄長打鬥,我兄長被你幾掌打死了,殺人者償命,你有什麼話說”
相比少女的激動,溫涼就顯得鎮定許多:“此人謀害我在先,我不過是將他打退,而且我打他的那幾掌,也都不在致命處,仵作一驗便知。”
少女:“若不是你害死我們父親,大哥如何會拼着性命不要來殺你”
溫涼嗤笑:“血口噴人,我又何時害死你父親了,可別認錯了人,到頭來一場笑話”
少女瞪住他,滿懷怨恨:“溫涼,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這案子顯然別有內情,鳳霄無意在這裏審問,就揮揮手,讓人將涉案人等悉數先帶回縣衙再說。
少女本是不願走,被捕役左右一拉,身不由己,只能頻頻回頭瞪向溫涼,她雙目通紅,形容怨憤,若是世間真有厲鬼,她怕是馬上會觸柱而亡,化爲厲鬼來找溫涼索命。
溫涼卻沒朝她看一眼,往鳳霄這邊走了幾步,行禮道:“鳳郎君,能否借一步說話”
鳳霄:“說。”
溫涼只得道:“這幾年琳琅閣風頭正盛,難免有小人心懷不軌,在下蒙我家主人青眼,擔任大掌櫃一職,更容易招惹是非,還請鳳郎君、趙縣令明察。”
鳳霄:“此事發生在六工縣,自有縣令處置,你與他說便可,不必與我說。”
此時屍體也已經被擡走,徒留地上血跡斑斑,逐漸乾涸深色。
鳳霄往地上看去,忽覺耳邊輕風掠過,練武之人的反應讓他幾乎同時就側身閃避,餘光一撇,卻見一根毫針幾乎擦着鼻尖而過,飛向他身前幾步的溫涼
溫涼渾然未覺,他的身手也許可以應付應無求,卻應付不了這種偷襲。
心念電轉,鳳霄捲起袍袖,將毫針甩落在地。
溫涼只見鳳霄擡袖朝自己拍來,還以爲他想打自己,下意識後退幾步,驚道:“你”
鳳霄:“地上有針。”
溫涼定了定神,朝地上看去,果見一根毫針,隱隱泛藍,必定摻了劇毒,不由後怕不已,擡頭就看見鳳霄正用審視的目光看着自己。
鳳霄對趙縣令道:“你先帶他回縣衙關押,回頭我親自審。”
溫涼皺眉道:“在下不是犯人”
鳳霄冷然打斷:“但凡與案件有涉,皆爲可疑,是否清白,待我審過之後再說。”
溫涼頓足道:“可明日的拍賣,須得在下坐鎮啊”
鳳霄道:“離了你,你手下就沒有人了若是如此,琳琅閣倒不如趁早關門吧”
他言語霸道,竟是不容半分反駁,溫涼麪露慍色,正要說話,旁邊已有人按捺不住,搶過話頭,冷笑道:“京城來的便了不起麼,我不讓你抓人,你又能如何”
鳳霄緩緩轉頭,望住對方,一張臉在朗朗青天下瑩潤有光,偏偏雙目銳利若鷹,直將人釘在原地,生不出半分狎暱唐突。“你又是哪個牆角里冒出來的”
他彷彿此時才注意到對方,輕慢的態度更令對方几乎氣歪鼻子。
“我乃樂平公主家人,不要說你連樂平公主都沒聽說過有本事報上你的官職姓名,待我回京,再請公主出面,好好與陛下說道說道”
家人便是僕人,這年頭打狗要看主人,要是尋常主人倒也罷了,偏偏這樂平公主,不僅是陛下長女楊麗華,也是前朝皇后、皇太后。楊堅改朝換代,以隋代周,將女兒夫家的江山給搶了,又將當了別人皇后的長女重新封爲公主。
楊麗華恪守尊卑,對父親這種奪朝篡位的行爲極爲不滿,但她終究是女兒家,再不滿也沒法如何,楊堅夫婦爲了彌補長女,對她多有疼愛,比對幾個兒子還要更容讓一些,樂平公主想做的事情,只要不是謀逆造反,帝后也絕無二話,是以公主家人的臉面,有時比六部尚書還要管用。
樂平公主拿了琳琅閣的分紅,自然也成爲它的保護傘,旁人要想動琳琅閣,聽見樂平公主的名頭,也會先退三分,更不必說這後頭還有世家的身影。
但鳳霄聽見對方說出樂平公主四個字,非但沒有如對方的願,露出誠惶誠恐之色,反而微微挑眉,鳳眼微光流轉,粲然一笑:“我叫鳳霄,來自解劍府,這個名字好聽嗎”
那公主府家人聽見解劍府鳳霄幾個字,登時臉色一變,剛纔的志得意滿通通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見了鬼似的表情,腳底如同紮了針,恨不能立馬蹦起來插翅飛走。
但這邊陲之地,寒意未退的時節,尋不見酸梅湯的影子。
就在喬仙第五次舉起茶碗,微微抿一口茶湯,又皺着眉頭放下,終於等到了長孫菩提的出現。
遙遙的,對方從春香坊出來,對方似與喬仙早就約定好了,不緊不慢正好朝茶寮的方向走來。
“你遲了半個時辰。”待長孫坐下,喬仙就道。
長孫:“是你早了。”
喬仙:“打聽到了什麼”
長孫難得遲疑片刻,才道:“她身上的香,是一個叫妙娘子的女人調的,對方熟諳各種香方,總能調出與衆不同的薰香,芸芸之所以能在春香坊脫穎而出,也少不了薰香的功勞。”
若是崔不去或鳳霄在此,聽見妙娘子,立時就會想起那個失蹤了的于闐使者之妾秦氏妙語,但他們並不在這裏,長孫和喬仙二人也無從得知案件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