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掌上金珠 >12.012.回家
    過世的父親是武夫,教幾個手勁活,力氣大一些,爬個樹自然是不在話下,鄉下出來的孩子,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可不都是常事麼。

    有什麼奇怪的呢。

    山風一陣,沈幀從那樹上收回了視線:“識字了”

    “我娘生下弟弟後就一直病着,爹賺來的錢都給娘買藥了,沒錢送我們去書堂。”安芝的頭越發點的低,眼前的人是沈家大少爺,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身份懸殊,她的姿態本該就是低的。

    沈幀看着她微握着的雙手:“不想找你弟弟”

    安芝一怔,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很輕:“叔父帶走弟弟是因爲嬸孃不能生,我想找他,但是我現在照顧不好他。”

    四周安靜下來,沒聽到大少爺說話,安芝也沒擡起頭來,拘束的捏着自己的手,整個人看起來膽小又怯懦,拘束的很。

    等了片刻總覺得大少爺還在看她,安芝乾脆跪了下來,手扶着髒兮兮的地,聲音發顫:“多謝大少爺的救命之恩,奴婢一定會好好報答大少爺,赴,赴湯,到火,再所,在所不辭。”

    安芝將那最後那兩句成語說的磕磕絆絆,還刻意念錯了音,着重着最後一句話,又急又快,緊張的聲音都變了。

    看着瘦瘦弱弱的雙手,撐在地上,與這佈滿青衣的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下過大雨的青石板上,凹陷處積了水,安芝這一跪,裙襬弄髒不說,手心裏也都是混着砂礫的泥水,磕的人疼,看的人也覺得怪可憐的。

    沈幀嘴脣微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啊。

    安芝心裏犯了嘀咕,她自己都快感動了,沈家大少爺委實難取信。

    “地上涼,扶她起來。”

    李忱上前把安芝扶起來,她擡起頭,對上沈幀的視線,看到他在笑。

    安芝呆了下,再回神時,他臉上的笑已經淡了許多,和平日裏見到時又沒什麼分別,安芝悶悶,一定是她看岔了。

    護衛推了輪椅朝前走去,傳來了沈幀的聲音:“說說昨天麗園內的事。”

    安芝趕忙跟上:“昨天午食過後,二小姐來了麗園”

    聲音漸漸遠去,深夜裏,這一段上山路再度恢復了平寧,只有風在樹林間穿過,枝葉聲簌簌,更突顯寂靜。

    小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到了靜修院。

    門口的僧人見是沈家大少爺,便將門打開了,安芝跟在他們身後,察覺到僧人看她時目光有些疑惑,若無其事的邁進了門檻。

    守在屋外的小梅見是大少爺,走下來行禮,沈幀看着緊閉的門,一旁李忱吩咐安芝:“去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大少爺要在這兒過夜。”

    安芝點點頭,留了小梅在門口候着,將後面的一間廂房收拾乾淨,待她捧了蓋面去鋪桌子時,屋外傳來輪椅的聲音,安芝加快速度,抱起收拾下來的蓋面,走出門口後微低了頭,目送大少爺進去。

    李忱沒有跟着進去,而是問安芝:“有茶”

    “有的,我這就去煮。”安芝把蓋面放到雜間後,轉而到了燒水房,等她忙好了過來,屋內李忱他們將桌子換了位置,桌上還多了好幾本書,大少爺已在翻看。

    安芝原是想將茶遞給李管事就行了,但李管事並未上來接,兩個護衛就更別說了,沒看見她似的,安芝只好走過來,倒了茶之後,端到桌旁:“大少爺。”

    沈幀沒有擡頭,目光在手中的書上,左手握了杯子抿了口茶,眼神微動:“杜仲茶。”

    “這是寺裏派人送來的,說能安神,是今年新摘的。”

    沈幀放下杯子,神色淡淡:“不錯。”

    安芝低頭退了出去,到門口時嘴角微揚,有些驕傲,當然不錯了,她煮的茶,師叔都說好。

    隱隱聽到屋內傳來胡掌櫃這樣的字眼,安芝也沒有多留,怕屋內再叫自己。

    與這位沈家大少爺的接觸,自然是越少越好。

    回去之後安芝與小蘭調換守夜,天亮時沈歆醒來,還是昨日平和的模樣。

    安芝扶她到梳妝檯前,沈歆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擡手輕撫了下臉頰:“歡兒,我看起來是不是老了許多。”

    “怎麼會呢,大小姐比以前更好看了纔是。”安芝拿起素色的釵飾往她頭上依去,嘴上誇道,“戴什麼都好看

    。”

    “已經是當孃的人了,還以前呢。”沈歆失笑,但對安芝的話還是很受用的,左右看了看,“這樣差不多了,在寺裏還是樸素些好。”

    正說着,屋外小梅走了進來,低聲稟報:“大少爺來了。”

    不能安芝說什麼,聽見了的沈歆轉身看向門口,語氣有些意外:“阿幀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姐姐。”李忱推了輪椅進來,沈幀看着沈歆,嘴角含着笑意,“姐姐不歡迎”

    “就知道揶揄姐姐。”沈歆嗔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腿上時整個人又是一怔,“你的腿怎麼了”

    沈幀瞧着十分淡定:“不礙事,就是傷了筋骨不能動,就叫人備了輪椅。”沈歆出事在六年前,而沈幀受傷是四年前的事,那時她已經瘋了,對此並不知曉。

    “也是,你在家閒不住,還得去商行走動,不如叫人推了去,免得恢復不好。”沈歆看屋內已經布了桌,便問他,“還沒喫早食罷。”

    姐弟倆坐下來,喝粥聊天,場面看起來溫馨又和睦,可細聽之下就能覺察出不對勁來,沈歆構築的時間是混亂的。

    她覺得自己已與孟大夫成親兩年,孩子一歲多,這個時候的沈幀才十五歲,遠比現在要青稚,可沈歆看着眼前已然長大成人的弟弟,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彷彿不論眼前的人怎麼變,在她心目中,他就是她所想的年紀,而非親眼看到的。

    再說她與人私奔那一年,被沈家找回來時,老太爺還在,是在兩年後才病逝,但說起來,沈歆卻是覺得老太爺已經過世。

    沈歆給自己構築了個美夢,儘管父母不同意她和相公的婚事,但最後她還是爭取到了,她和相公在金陵城中開着一家小小的醫館,有個剛剛會說話的兒子,雖然母親依舊對相公不滿意,但她還是會偶爾回沈家看望他們。

    她的美夢裏處處透着平凡,不是大富大貴的榮華,而是知足的小幸福,簡簡單單。

    沈幀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異樣來,他聽沈歆說着,沒有糾正,也沒有說破,配合着她,由她說了高興。

    在沈歆說到過些日子要隨相公回鄉探親時,沈幀將安芝盛的湯放到沈歆面前,溫和道:“這也是我這回來寒山寺的緣由。”

    沈歆見他這麼不動聲色的推開自己不愛喫的東西,失笑:“你去醫館了”

    “姐夫說嚴州家中有長輩過世,就帶着瀝兒回去了,前些日子你不是病了麼,長途跋涉的也不叫你累着,又擔心留你一個人在醫館裏,就叫我上山來接你回家去住一陣子,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下午你就隨我回沈家去。”

    沈幀擱下筷子,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恍若這一切都是真的。

    “已經回去了,怎麼也不派個人來說一聲,瀝兒他那麼小怎麼經受得住”沈歆對他的話沒有懷疑,只是對他說的這件事感覺突然了些,“早前才說好了一起回去的。”

    “嚴州那邊派人來報喪,肯定是走的匆忙,再說姐姐還在山上,有奶孃跟着,姐夫那麼細心一個人,肯定能照顧好瀝兒。”

    沈幀的話句句都是沈歆愛聽的,她笑了:“你姐夫他是大夫,自然心細,不過我還得在這兒住上半月纔行。”

    “祈福五日也夠了,心誠則靈,在家也一樣,再說,姐夫就是擔心才叫我來接你回去的。”

    姐弟倆笑看了會兒,末了,沈歆點頭:“也罷。”

    安芝在旁聽着,有些佩服大少爺,寥寥數語中他已經掌握了讓大小姐點頭同意的方式,這個相公的存在,是大小姐最爲樂意去順從的。

    很快的,早食過後沒兩個時辰,李忱已經帶人將一切收拾妥當。

    坐上回沈府的馬車時安芝還在想,有大少爺做主,回到麗園後,得儘快將事情辦了,呆的越久事情越多。

    等到了沈府後一路朝君怡園走去時安芝才漸漸覺察出不對來,待進了君怡園,扶了大小姐進後園閣樓內,安芝攔住了進出幫忙的丫鬟:“這位姐姐,不是該將這些送去麗園嗎”

    “昨個兒二小姐搬麗園去了,大少爺吩咐下來了,將這兒收拾出來給大小姐住,往後你們就住在這兒。”

    安芝愣了愣,看着她端了東西出去,門口這兒望出去,正好是能看到君怡園的主屋,主屋後邊兒有着一排不起眼的屋舍,走廊深處最靠裏的一間,就是沈家大少爺的私庫。

    安芝深吸了一口氣,這滿園芬芳香氣,“幸福”來的太快,她都有些措手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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